本故事纯属虚构

文/编辑:nirvana
第一章:码头上的包面店酉水,古称白水河,是川鄂湘黔四省边区的母亲河之一。
她从湖北的宣恩山中流出,绕过来凤的卯洞,掠过四川的酉阳、秀山,再折返回湖南的龙山,最后在沅陵溪子口汇入沅水。
而石堤就位于酉水和梅江河交汇之处。
都说两江交汇之处,必有繁荣之所,在过去武陵山区完全依靠航运的年代,石堤码头热闹非凡。

今天的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石堤下码头往街上走的第一家,就是个卖包面(就是抄手、馄饨)的铺子。
铺子不大,但位置绝佳,只要从码头爬坡上街,都得经过这里,所以四乡八里的纤夫、船工、脚夫、商贩常来这里歇脚,吃碗热腾腾的包面,喝碗不要钱的热茶。

这家包面店的老板是芶二婆婆,她手艺好,包面馅足,油粑粑炸得金黄喷香,人又豁达,做了几十年,店里的老主顾多得很。
只是人年纪大了,终究做不动了,她没有儿子,男人又死得早,只有一个跛脚的女儿汪妹妹,苟二婆婆也没得办法,只好招了个上门女婿,姓陈,但大家都喜欢喊他以前的小名,淡升。
淡升这人嘴笨,但手巧,跟着芶二婆婆学了几年,把做包面、油粑粑的手艺都学到了家,待芶二婆婆过世后,店铺就成了他和汪妹妹打理。
汪妹妹腿脚不利索,常年待在家里,店里的生意全靠淡升。
几年下来,淡升不但把店铺经营得有模有样,还攒下了点积蓄。

时间一晃到了民国初年,世道乱了,码头上的纤夫、船工少了,生意也不比从前。
淡升寻思着,光靠卖包面,炸点油粑粑,挣不了大钱,得另寻门路。
那时酉水河上最赚钱的,是把桐油从武陵山区运到下江去,一趟下来,能翻好几倍的利。
可惜淡升不懂水路,也不认得大买家,光靠自己,根本做不来。

这一日,店里来了个熟客刘春胡子,是个桐油贩子,长年走水路,在各地贩运桐油、山货,手头有一条大船,能装好几千斤油。
刘春胡子最爱吃淡升包的包面,几天不来嘴里就馋得慌。
这天吃面时,听淡升说想做桐油生意,便满口答应:“这有哪样难的?你去进油,我来帮你运,赚了钱,给我抽一成辛苦费就行,如何?”
淡升大喜,连忙回乡收了一批上好的桐油,交给刘春胡子带去下江。
头两趟还算顺利,油卖出去了,淡升数着银元,心里美滋滋的,正琢磨着再做大一点,不料,第三趟出了大事——

原来,兵荒马乱,刘春胡子在常德被当兵的拦了去,不但桐油被收了,连船也被扣下要征用。
船那是刘春胡子的命,刘春胡子脾气本来就不好,当场就跟兵蛮子干了起来,谁知那帮当兵的根本不惯着,直接一枪就把刘春胡子打死了,扔在江里喂了鱼。
消息传回来,淡升人都傻了。
这次可是把全部家当都压进去了,如今人财两空,连个讨说法的地方都没有。
家里的汪妹妹天天哭骂,骂自己命苦,骂淡升没本事,搞得淡升几天都不敢回家。
第二章:财迷心窍眼看每月的开支不见减少,但进账却越来越少,淡升心头的烦闷和焦虑越发加重。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昏黄的桐油灯光下,几张桌子上坐了些零星的客人。

几位外地商人坐在角落,吃着包面,边聊着桐油生意边喝着酒。
“莫看这几年不太平,早年间做桐油的,都是赚得盆满钵满。”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笑着说道,“像石堤的孙老爷,不就是靠桐油发家的嘛。”
“这谁不知道?”旁边一个瘦高个的男人接话道,“那个江西人孙喻珪,靠起桐油发了家,如今的石堤首富。可惜还是时运不济啊,儿子得了天花死了,千金宝贝孙二妹妹昨天也得病死了。”
“是啊!”八字胡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孙老爷对她是宠得不得了,死后怕她受苦。除了给她穿了好多层绸缎衣裳,还在棺材里放了几十贯铜钱,做黄泉路上的买路钱。这还不算那些玉手镯啊金戒指这些。那个棺材七八个人抬起都费力得很。”
瘦高个的男人低声吸了口气,似乎有些吃惊,“一般人家死了,顶多放一贯钱,孙老爷真是舍得。”
几个人又低声谈起别的事,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话题,但这些话却深深地扎进了淡升的心里。

他当然知道孙家,孙喻珪在石堤是富甲一方,做桐油生意积累了大量财富,家底厚得让人咋舌。
想起孙二妹妹的陪葬的金银和那几十贯钱和金银首饰,淡升心里一阵翻腾,思绪瞬间乱作一团。
这些年他辛辛苦苦做包面、炸油粑粑,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又赔掉了,现在家里也就剩几贯铜钱了,而眼下地下埋着的,不但是几十贯铜钱,还有那些金银首饰!
只要能挖出来,不仅能弥补自己这些年的亏损,甚至能翻上好几倍啊!
淡升心跳不由得加速,手心也渗出了冷汗。
这一晚,淡升心里像有只猫在抓,思绪无法平静。
汪妹妹骂他,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点陪葬的铜钱和金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画面。

第二天,淡升就打听到了孙二妹妹的坟,准备埋在小镇渡口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
待孙二妹妹一下葬后,淡升几次想动手,但又担心被人发现。毕竟渡口人来人往,要是被抓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就这样犹豫了几天,直到端午节前后,酉水河发了场大水。

水位猛涨,渡口的摆渡船停了,渡船老板邱桂桂收了渡船,带着他的傻子媳妇回老家去了。
码头瞬间冷清了。
淡升知道机会来了。
这一晚,月黑风高,街上早早没有了行人,只有河风呜呜地吹着,远处的桐油灯光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淡升换上了一身破旧的衣裳,悄悄走出门,背上带了一把铁锹和一个麻袋,沿着江边摸到那座小山坡上。

到了孙二妹妹的坟前,四周静悄悄的,连一只野狗都没有。
淡升停下脚步,四下望了望,心跳声在耳中如鼓擂响。
他蹲下,又呆了一会观察四周确实没有动静后,咽了口唾沫,握紧了铁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开草丛,开始挖了下去……
第三章:七月半,鬼来吃面果然,棺材里不仅有几十贯铜钱,还装着金镯子、金戒指、玉佩,沉甸甸的,怎么看都值大价钱。
铜钱装在几个布袋里,塞满棺材四角。
首饰则放在一个红木小匣子里,原本应该是孙二妹妹的私物,放在她身侧。
淡升硬着头皮,一把将袋子和木匣子拽了出来,揣进麻袋里。

棺材板盖回去,他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嘟囔道:“孙二妹妹,你莫怪我,我穷啊……以后逢年过节,我一定给你烧纸钱。”
说完,他把土填了回去,不敢再多停留,扛着沉甸甸的麻袋悄悄回家。
回家后,淡升一颗心仍是悬着的。
铜钱太多,他不敢全拿出来,挑了十几贯放在柜台夹层里,剩下的都藏在床底挖的坑里,上面盖了一层砖,再铺上稻草和床板。
金镯子、玉佩用布包好,藏在房梁上。
他不敢给汪妹妹说,头几天,他整宿睡不踏实,生怕梦里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孙家来人找上门。

可一连几天过去,铺子生意照旧,夜里也没什么异常,他才渐渐放宽了心。
“死人就是死人,钱落到谁手里,谁就是有福之人。”
他甚至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命好,捡了大便宜。
就这样,时间一晃过去了两个月,七月半到了。
这一晚,天气闷热,石堤码头比往日更显得冷清。
远处的江面漆黑一片,桐油灯火在风里摇晃,像是一张张无声的鬼脸。
店里还有几桌船工在喝酒,淡升点着桐油灯,坐在柜台后算账。
这时,一个身影静静地走了进来。
“老板,来碗包面。”
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发闷,像是隔了一层水雾。

淡升抬眼一瞧,是个少女,穿着淡色的长衫,衣服有些旧了,袖口还沾着点泥。
他没太在意,随口应道:“好咧。”
锅里的水翻滚着,热气蒸腾,淡升一边煮包面,一边听着船工们在桌上闲聊,不一时,就捞起包面,加上肉末、葱花、滚烫的骨汤,端到了少女面前。
少女低着头,缓缓地夹起面条吃了起来,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几乎没有声音。
直到她吃完,淡升才回过神来,见她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淡升拿起铜钱,刚想放进柜子,手却猛地顿住了——
这铜钱,冰冷得不正常!
仿佛不是人手里拿出来的,而是从寒冬的井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皱了皱眉,抬头朝门口望去,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刻,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
今天是七月半……鬼门开的日子……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连忙从柜台下抓起一个青瓷碗,倒满清水,屏住呼吸,把几枚铜钱扔了进去。
完全没有声音!然后水面微微荡漾,接着,一层灰蒙蒙的纸屑像是被水泡开的黄纸钱,慢慢地浮了上来!
冥钱!
淡升心头狂跳,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店里的客人,船工们还在喝酒,店里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少女从未存在过。
可那铜钱就静静地躺在碗里,水面浮着一层黄纸灰,死死地提醒着他——
刚才来吃面的,不是活人!
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淡升只觉后背发凉,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是孙二妹妹?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顾不得其他,掀开门帘就追了出去!

夜风吹过,街上空荡荡的,远处的渡口一片寂静,只有几盏桐油灯在夜风中晃动。
淡升四下张望,终于在月光下看到那个少女的背影——她正慢慢地往渡口的方向走去。
他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声:“你——你站住!”
少女像是听到了,慢慢停下了脚步。
但她没有回头。
风声忽然静了下来,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淡升盯着她的背影,嗓子发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是哪家人?”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脸色惨白,眼眶深陷,嘴唇乌青,像是泡在水里许久的尸体!
淡升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胸口一阵发闷——
那张脸……和他那夜见到的孙二妹妹,一模一样!
第四章:土老司的法宝淡升的双腿发软,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少女静静地站着,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却像是从地底下飘出来的:“你拿了我的钱,还敢来找我要包面钱?”
淡升身子猛地一抖,后背像是被一桶冷水浇了个透。他下意识地摆手,嘴里喃喃着:“哪、哪来的钱?我可没拿过你的……”
话还没说完,少女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影子被月光拉长,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朝淡升压了过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可每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扎进淡升的骨头里:“火墙夹层里还要藏多久?你以为我不知道?”
淡升的心跳“咚”的一下停了半拍,脑子里轰然炸开,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支吾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孙二妹妹继续说:“你偷了我的钱,我来你这吃碗包面,你竟然还追出来要我给钱。”
淡升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这时候,死不承认是绝对不能的,万一她真去阴间托梦给孙喻珪,自己哪里惹得起孙家?
这一害,轻则被孙家人打断腿,重则官府一抓,脑袋都得搬家!
他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赔笑,弯下腰去,连连作揖:“二妹妹,二妹妹,都是你陈叔我不好,得罪了,得罪了!你想吃面,随时来,哪能要你的钱呢?以后你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尽管吃,包你吃得饱饱的!”
孙二妹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淡升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已,直到过了半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从那天起,孙二妹妹的鬼魂就成了包面铺的常客。
隔三岔五,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铺子里,坐在角落里,等着淡升煮包面。
她吃得慢,每次都只吃一碗,吃完便离开,不说话,也不扰人。
淡升哪敢怠慢?
每次见她来,赶紧小心翼翼地招呼,生怕自己一个不周到,招来横祸。
只是他这个人最是抠门,日子一久,心里便不痛快了。
活人吃面能赚银钱,鬼吃面,他却是一点回头钱都捞不着。
这么吃下去,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夜里,他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盯着天花板,咬牙琢磨了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既然你是鬼,那我就找个能治鬼的人来帮忙!

淡升老家有个土老司,专门替人看风水、驱邪祛鬼,平日里在乡下算命度日。
淡升跟他沾了点远房亲,算是有点交情。
第二天一早,淡升便赶了几十里路,找到了土老司,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他只说自己店里不干净,最近老有个女鬼夜里来吃白食,弄得他胆战心惊,问土老司有没有法子收拾。
至于盗墓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土老司一听,顿时义愤填膺,猛地一拍桌子:“好个恶鬼,竟然欺负到我亲戚的头上来了!”
他当即翻出一只青瓷碗,让淡升找来一枚老铜钱。
这铜钱必须是流通已久的旧钱,经过许多人手,沾满阳气,方能镇邪。
待淡升找来铜钱后,土老司又拿来一碗朱砂,将铜钱放进去泡了七天七夜。

七日后,土老司取出铜钱,又从鸡笼里抓了一只黑鸡公,一刀割破鸡脖,在铜钱上滴了一滴鸡血,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才把铜钱交给淡升,嘱咐道:“把这铜钱放进包面汤碗里,只要女鬼吃了这碗面,就会五脏翻涌,魂体分离,怨气被铜钱锁住,元神无法遁逃。”
淡升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问:“那鬼要是真被镇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土老司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符纸上用朱砂画满了符咒,带着股奇异的腥气。
他眯起眼睛,阴森森地说道:“等她中招,阴气反涌,鬼影在地上化作血印,你便趁机将这张符贴到她脑门上,她便会魂飞魄散,再也不得转世。”
淡升闻言,心中狂喜,忙不迭地接过符纸,连连作揖道谢,嘴里一个劲地称赞土老司神通广大,得此妙法,自己再也不用害怕那个鬼了。
然后怀揣着铜钱和符咒,带着满心的得意,哼着小曲,满脸笑意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五章:贪念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孙二妹妹果然又来了。

淡升按土老司教的,把泡过朱砂、滴了鸡血的铜钱放进汤碗,端到孙二妹妹面前。
她依旧低着头,缓缓地夹起包面,一口一口地吃着。
空气静得吓人,只有汤勺轻轻碰碗的声音。
淡升死死盯着她,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口。
终于,孙二妹妹吃完了最后一口包面。
霎时间,一阵阴风席卷了整间店铺,桐油灯火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孙二妹妹的身体突然僵住,双手猛然抱住肚子,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惊恐的道:“陈叔,你煮的包面里面有啥子……”

话音未落,一股黑气从她的七窍中涌出,阴气翻滚,整个房间瞬间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窖。
淡升大喜,连忙掏出土老司给的符咒,准备一鼓作气镇住她。
可就在这时,地上的孙二妹妹突然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不再是阴沉的鬼火,而是一种哀求,一种发自魂魄深处的恐惧,她的声音微弱而飘忽:“叔……我真的不想害你……我就想吃碗包面啷,你放我一条生路嘛……”
她的身子被阴风卷起,仿佛随时会化作飞灰,脸上的皮肤一片片剥落,露出枯瘦的骨骼。
她双手抱着头,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哀声道:“莫要贴符……我不想魂飞魄散啊……我……我枕头下面……还有一匣珠宝……你放我走,我就把它给你……再也不来找你……”
珠宝!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雷霆,瞬间劈开了淡升的理智。
他的手猛地一顿,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盗墓时只顾着抢铜钱、金镯,却没想到棺材里还有别的珠宝!
孙二妹妹的身份贵重,她生前的嫁妆、首饰必定不少,埋藏在枕头下面的,或许比他先前拿的铜钱还要值钱!
这个念头让他的手微微松了松,原本要按下去的符纸停在半空。
“真的?”他的嗓音沙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孙二妹妹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真的……你放了我……我……我不会再出现……”

淡升的心跳如擂鼓,手心满是汗,他的手仍旧悬在空中,符纸在指尖微微晃动。
一念之间,他的理智被贪欲彻底吞噬,指尖稍稍一松。
就这刹那的空隙,孙二妹妹的身影猛地往地上一滚,化作一道阴风,顺着门缝倏然逃窜,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屋内一股森寒的气息。
桐油灯火跳跃了一下,整个屋子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淡升呆呆地站在原地,符纸仍旧夹在指尖,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心中五味杂陈。
孙二妹妹临走前的话回响在耳边——枕头下匣子里的珠宝……
这一刻,他所有的后悔、恐惧都被更强烈的贪念覆盖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得对,毕竟鬼魂也害怕消亡,既然孙二妹妹逃了,那就证明她以后不敢再回来。
而既然她不会再来纠缠,那他为何不把这笔遗落的珠宝也拿走?
想到这里,他立刻收起符纸,将铜钱从碗里取出来揣进怀里,转身熄了桐油灯,心急火燎地往门外走去。
他要趁夜再去挖一次孙二妹妹的坟!
第六章:鬼尸索命
夜色浓重,河水翻腾,街头空无一人,月亮下的渡口冷冷清清。
淡升猫着腰,带着铁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孙二妹妹的墓前。
他轻车熟路的就把坟头的土再次扒开。
然后深吸一口气,心里虽然发毛,可一想到珠宝,便强行压下了不安。
他推开棺材盖,随着一声沉闷的“咯吱”,棺材缓缓敞开,孙二妹妹的尸身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这一看,淡升的心猛地一跳!
孙二妹妹的尸体,竟然未曾腐烂!
她的肌肤干枯如老树皮,眼眶深陷,嘴角却依旧带着那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整个人蜷缩在棺材里,如同一具静待复苏的尸偶。

而她的枕头下,果然有一个红色的匣子!
淡升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心头的不安,伸手去掀开枕头。
就在指尖触及枕头的那一瞬,棺材里的孙二妹妹,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阵刺骨的寒气陡然炸开,淡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下一刻,孙二妹妹的尸体猛地弹起,两只枯瘦的手直直朝他扑来,指甲又黑又长,狠狠地划向他的脸!
淡升惨叫一声,脸上顿时被撕开一道血口子,鲜血顺着皮肉流下,他疼得连连后退,脚下踩空,跌倒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从墓坑里逃出来,踉踉跄跄地冲回家,门还没来得及关好,整个人已经跌倒在地上,气喘吁吁,脸上血流如注。
从未有过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喉咙,他躺在床上,心跳得仿佛要炸开,耳边却一直回荡着孙二妹妹在坟中睁眼的那一幕。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那张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的脸,那干枯的手……他甚至能感觉到指甲刮破皮肉的刺痛感。
他以为回到家就安全了,可是从他踏进屋子的那一刻起,他的脸就开始瘙痒。
最开始只是微微发痒,像是被草叶轻轻拂过,淡升以为是被风吹得不舒服,随手擦了擦,却越擦越痒,仿佛皮肉底下钻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在不停地啃噬、爬行、蠕动。

他用指甲挠,越挠越痒,仿佛那些虫子被惊动,疯狂地啃咬他的皮肤,钻进毛孔深处。
他急了,抓起桌上的刀子,对着脸一刮,想把那些该死的痒感刮掉,谁知刀锋掠过,皮肤瞬间裂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可他竟感觉不到疼!
不仅不疼,反而觉得更加痒!
他疯了一样地拿起刀,狠狠地刮,手指扣进血肉里,把脸上的皮肤一点点地揭开,露出深红的血肉。
他甚至不知疼痛,反而带着疯狂的快意,用刀割、用手挖,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直到颧骨裸露,牙床外翻,嘴唇被撕开,眼珠子在血肉模糊的脸上挂着,随时都会掉下来。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落满了他刮下来的皮肉,像是一团团破布。
他想喊,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他的嘴巴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两边裂开,连带着舌头都露在外面。
第七章:结局淡升这一幕把在家里的汪妹妹和儿子吓坏了。

她顾不上其他,跛着脚就拖着儿子往街上冲去,疯了一样地去找郎中。
等到她半夜三更带着郎中回来时,屋子里已经死寂无声,桐油灯火忽明忽暗,地上的血迹已经凝固,空气中充满了绝望的腐臭味。
郎中一踏进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脸色惨白,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他从医多年,哪里见过如此可怖的病人?
淡升蜷缩在床上,双手仍死死地攥着刀,指甲抠进了骨节里,脸上的皮肉全部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嘴巴微微张开,一看就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郎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救不回来了……”
这时的淡升倒是冷静下来了,眼看自己也活不成了,才嘴里含含糊糊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汪妹妹,把汪妹妹听得毛骨悚然,她也没想到,自己成天抱怨,自家男人竟然走上了歪门邪道,也算是自己害了自家男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淡升就一命呜呼了。
淡升死的那天夜里,整个石堤街都被惊动了。
原来渡口摆渡的邱桂桂和他的表弟二麻皮正在家中喝酒,听到外面山坡上传来一阵惨叫,慌忙出来查看,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下码头卖包面的淡升,捂着脸连滚带爬而去。
两人见状,顿时酒意全无,跑去山坡查看,才发现孙二妹妹的坟被淡升刨了。
邱桂桂和二麻皮急匆匆地跑去孙喻珪家,将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孙喻珪听完,脸色顿时阴沉如水,手里的茶碗“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怒道:“狗日的淡升!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本就对女儿的死心存遗憾,特意厚葬,想要让她在阴间不受苦,没想到竟被人趁夜盗墓,连尸身都被惊动,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立刻带着几名家中的护院和长工,抄着刀枪气势汹汹地直奔淡升家,誓要当场拿人,将其送去报官问斩!
谁知,一踏进淡升的院子,他们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人头皮发麻。
屋里的门半掩着,地上满是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气息。
众人屏住呼吸,走进屋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时郎中刚走,淡升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的时节,场面极度骇人。
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孙喻珪,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孙家人更是连连后退,脸色发白,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眼见这一幕,孙喻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猛然想起爱女的坟,急忙又带人去查看,刚一到那儿,便看到坟头已经被翻开,棺材的封土也被撬动,显然是被人挖掘过。
他走上前,阴沉着脸让人打开棺盖。
棺材里的尸体仍在,但位置凌乱,显然曾被人翻动过。 陪葬的铜钱、金镯、玉佩全部不见了,唯独孙二妹妹枕头下的匣子落在棺材一角,沾满了泥土,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孙喻珪站在墓前,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疲惫:“重新封棺。”
家人们连忙合上棺盖,把墓坑填好。
站在一旁的邱桂桂忍不住低声问道:“孙老爷,这事……要不要报官?”
孙喻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底的怒火还未散去,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倦:“算了。”
再追究下去,又能如何?
淡升估计也活不过当夜了,而且死得如此蹊跷,甚至根本不需要他们动手,就已经得到了最残酷的报应。
更何况,这件事要是闹大了,整个孙家都会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盗墓、索命、撞邪……这些传闻,哪个传出去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的女儿已经入土,没必要再让她的亡魂,被人提起。
这件事,至此作罢。
淡升死后,汪妹妹和儿子哪里还敢再留在当地?

她惊恐万分,抱着孩子一天天的哭,最后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葬了淡升。
不久便变卖了包面铺,然后去了下江投奔亲戚,再也没有回来。
淡升的死成了码头上的谈资,人们在酒桌上、茶馆里议论了几天,便逐渐将这件事遗忘。
世道乱,日子难,谁还会一直惦记一个贪财枉死的包面铺老板?
孙喻珪带人重新封了女儿的坟墓之后便再不愿多提此事。
他心里清楚,这一切,原本就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如果不是当初厚葬孙二妹妹,恐怕她也不会在死后仍被人觊觎,让坟墓遭此大难。
但孙二妹妹的鬼魂,却再也没有出现。

石堤依旧是那个石堤,渡口的纤夫照旧吆喝,码头的船工照旧拉纤,街上的商贩照旧讨价还价,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只是,夜里江风吹过渡口的槐树林时,风声里偶尔夹杂着一丝幽幽的叹息——转瞬即逝,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