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编辑:nirvana
世界上所有的大祸,最开始看起来都像是“小事”。
王杰不过是脾气上头,推了卖姜客一把,事后赔了一匹白绢。
本以为就此了结,谁知换来的却是牢狱之灾。
他以为一切都完了,半年后,卖姜客却带着那匹白绢归来,成了救他的人。。。
第一章:暮春惊变,祸端初起明朝成化年间,温州永嘉有个叫王杰的人。
他家祖上虽是书香门第,家里也有些薄田,但终究谈不上富裕。
他自幼被寄予厚望,父母盼他考取功名,先生说他“资质尚可”,可他对仕途不上心,几次落榜后,索性随缘。
如今,他靠在家诵书、偶尔教几个学童补课、喝喝小酒,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家中还有妻子刘氏,温柔持家,是个贤惠的内助,二人育有一女,当年已经两岁。
这日,几个朋友邀他郊外踏青,王杰本无心前往,但近来心烦,便索性去散散心,直到天色将暗,方才踏上回家路。

此时的街市已渐冷清,酒肆的灯火还未熄,伙计们在收拾残羹。
渡口的船夫整理缆绳,河水漆黑,远处传来渔家敲打木桶的声音。
王杰快步向家走去,免得刘氏念叨。
刚进巷子,便听见前方传来争执声。他原本没在意,可走近一看,竟是自己家门口,家僮正与人吵得面红耳赤。
他停下脚步,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零散着几块生姜。男子神色拘谨,语气却强硬,显然不肯让步,家僮则叉腰对峙,脸上满是不耐烦。
王杰醉意微醺,心中烦躁,随手一挥,让家僮快些打发走人。
可卖姜客并未退让,反倒站得更直了些。
王杰眯着眼打量他,只觉一个小贩竟如此执拗,顿时不悦。
他喝了点酒,心气正高,觉得与小贩争执有失身份,便随手一推,示意速速离开。
谁知这一推,竟闯下大祸。

卖姜客脚下踉跄,直接摔坐在地,竹篮翻倒,生姜滚了一地,铜钱也叮叮当当地散落在石板上。
王杰愣了一下,酒意顿时醒了一半。
家僮吓得连忙上前搀扶,卖姜客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一言不发。
王杰有些尴尬,心想自己是否下手太重,忙命人端碗热茶,又掏出几文钱递过去,最后还叫人拿了一匹白绢相赠。
卖姜客低头捡起铜钱,又看了看白绢,沉默片刻,才伸手接过。
他提起竹篮,晃晃悠悠地走进夜色,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越来越长,最终消失在巷口。
王杰站在门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第二章:夜半索财,祸事未息王杰回到家里,心头总觉得不踏实。
卖姜客虽然已经离去,可他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对方跌倒时苍白的脸色,还有接过白绢时的迟疑。思来想去,王杰甩了甩头,想把这股莫名的不安驱散。
他自嘲地笑了笑,回屋向妻子刘氏提起此事,嘴上说着侥幸,实则心里仍有些发毛。
刘氏听完,没有多言,但眉头却轻轻皱起。
她虽是妇道人家,却也隐隐觉得不妥。

她让丫鬟摆上几样小菜,又温了一壶热酒,劝王杰压惊。
酒过三巡,王杰心绪稍安,想着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不再放在心上。
可到了半夜,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王杰披上外衣,掌灯走到院门口,开门一看,竟见门外站着渡口的船家周四。

周四脸色阴沉,手里提着一只竹篮,怀里还抱着一匹白绢。
他见到王杰,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了几句,王杰听完只觉后背发凉,酒意瞬间散去,连手指都微微颤抖。
周四带来的消息极其骇人——那位卖姜的湖州客人死了。
死在了周四的船上。
周四说,那客人雇了他的船过渡,行至江中,忽然脸色涨红,气息紊乱,似是痰火病发作,没多久便倒在了船舱里。
他本欲把人送回岸上,可对方只是摇头,勉强支撑着说出几句话,然后便再无声息。
等他靠岸检查,发现对方已经气绝。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客人临死前,竟说自己是被王杰打坏了身子,才落得如此下场,并让周四将他的白绢和竹篮带去告官,或直接送往湖州,让家人来讨公道。
王杰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推搡,怎就闹出了人命?
他想不通,也不敢多想,只知道此事若传进官府,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深吸一口气,回到屋里,将事情详细告诉刘氏,低声问道:“如今该如何是好?”
刘氏心头虽惊,但仍强自镇定。
她虽是妇人,却也明白,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别让这具尸体落入官府手里,否则王杰再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王杰咬牙沉思片刻,做出决定——无论如何,必须设法让尸体彻底消失。
他重新走出厅堂,取了一包碎银,交给周四,希望他能悄悄把尸体运走,将尸体拉到平日里非常僻静的王家祖坟附近埋了。
然而,周四却不肯轻易答应。
他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匹白绢,神色耐人寻味。王杰立刻明白过来——周四是想趁火打劫。
果然,周四开口便索要一百两银子。
王杰听罢,顿时头皮发麻。
王家虽不算贫寒,但这笔钱绝非小数目,一时根本凑不齐。
眼下事情紧急,他不敢得罪周四,只得回屋翻箱倒柜,又拿出些衣物首饰,总算勉强凑了六十两银子的价钱。
周四颇为满意,勉强答应了王杰的请求。
处理尸体的事,王杰自是不敢亲自动手。

他唤来两个家僮,其中一个名叫胡阿虎,为人凶狠,性子刚烈,最擅使力气,平日里就颇为仗势欺人,王杰知道他胆大,便命他协助周四,将尸体悄悄运走。
夜深人静,几人抬着尸体上了周四的船,顺着江水驶向王家祖坟。
到了地方,胡阿虎带着另一名家僮,在坟旁一处偏僻的空地挖坑,将尸体深埋,又细细填平,生怕留下痕迹。
这一夜,王杰彻夜未眠。
等天色微亮,周四吃了王家准备的早饭,带着银子满意地离去。
王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推了人一把,竟会落到要掩埋尸体、花钱封口的地步。
他独自回房,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捂住脸,低声叹息。
刘氏劝他莫要再忧,事情已经过去,破财消灾,总算没有被牵连进大祸之中。
王杰闻言,虽知此事已了,但总觉心头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接下来的日子,城中风平浪静,并无官府查问,王杰这才稍微安心。
他备了祭品,去祖坟祭拜,祈求祖先庇佑,自己能就此平安无事。
然而,周四却并未消失,反而时不时找上门来。
每次来,他都笑眯眯地寒暄几句,然后顺手拿走些银钱、布匹、酒肉。王杰心里虽不情愿,却也不敢怠慢,只能勉强应付。
没多久,周四便卖了渡船,在城里开起了一家布店,衣着愈发体面,日子也越过越滋润。
第三章:祸根未绝,噩运再起而王杰自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谁知世间祸福无常,埋在土里的,不光是尸体,还有难以预料的祸端。
如果那天他再果断一些,让周四直接焚尸,或许后面的灾难还不会降临。
一年后,祸事终于找上门来。

这一年,王杰的女儿刚满三岁,粉雕玉琢,聪慧伶俐,是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
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突然染上了痘疾,病得极重。
王杰夫妻心急如焚,四处求神问卜,请医抓药,可无论如何调治,女儿的病情都没有好转,反而一天天加重。
王杰不肯放弃,整日守在床前,眼睁睁看着孩子高烧不退,虚弱不堪,心如刀绞。
一天,家中来了一位亲戚,带着些礼物前来探望。
王杰接待他入座,茶水刚端上,便忍不住诉起苦来,连连叹气。
亲戚听了,沉思片刻,道:“本县有位冯先生,擅长儿科,号称妙手回春,救活了不少濒死的孩子。只是他住得远,在三十里之外,若要请他来,须得尽早。”
王杰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正该如此!”
天色已晚,亲戚吃过晚饭便告辞离去。

王杰立刻写下请帖,又唤来家中家僮胡阿虎,将请帖交给他,叮嘱道:“你明早五更天便出发,务必尽快请冯先生来,家里已经备好午饭,就等他来治病。”
胡阿虎领命出门,王杰夫妇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第二天,王杰早早备好午饭,等着郎中上门,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胡阿虎回来。
女儿病情越来越重,王杰夫妻彻夜守在床前,束手无策。
到了三更时分,孩子终于撑不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夫妻二人哭得撕心裂肺,等天亮后才忍痛安葬,焚化遗物。
王杰心灰意冷,只道是命中注定,未再多言。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几日后,家僮们议论,说胡阿虎并没有去请郎中,而是拿着请帖在酒楼喝酒,直到第二天才匆匆赶回,谎称冯先生不在家。
王杰听后,顿时怒不可遏,立刻把胡阿虎叫来,质问道:“那天请帖交给你,你去了哪?”
胡阿虎先是狡辩,见瞒不过去,竟强词夺理道:“相公,你女儿本就病得不轻,就算郎中来了,也未必能救活,何必怪我?”

这话彻底点燃了王杰的怒火,他厉声喝道:“好个狠心奴才!”
他立刻命人将胡阿虎按倒在地,拿起竹板狠狠打了五十下,打得胡阿虎皮开肉绽,哭喊求饶才作罢。
胡阿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里,眼里满是怨毒,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不过是个命不长的丫头,竟让我吃这般苦头……好,很好!你且等着瞧!”
第四章:飞来横祸,祸不单行再说王杰,自女儿去世后,他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
亲朋好友时常带着酒菜上门,劝慰几句,时间久了,他的悲痛也慢慢淡去,虽然心里仍有遗憾,但日子终究还要继续。
这一日,王杰正漫步在院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他还未回过神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差役已闯入府中,带着绳索和铁链,二话不说便将他牢牢捆住,押出家门。
王杰满脸惊愕,脑中一片混乱,却根本无从辩解,便被拖上公堂。
永嘉县衙内,知县端坐堂上,差役们将王杰押至堂下。左侧跪着一人,王杰定睛一看,竟是家中家僮胡阿虎。
他顿时心头一沉,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知县宣读状词,称胡阿虎举报王杰在一年前曾殴打湖州客人吕大,导致其身亡,并将尸体埋于王家祖坟附近。
王杰听闻此言,心中一阵剧烈翻腾,立刻意识到,胡阿虎是怀恨在心,故意构陷。
胡阿虎当堂陈述,说湖州客人当日被打伤后,虽被救醒,但最终伤重不治,王杰因害怕事情败露,便暗中埋尸掩盖罪行。
如今尸骨犹存,若有疑问,便可派人前往挖掘。

知县听后,随即命衙役前往王家祖坟查看,胡阿虎亲自指认地点。
不多时,一具腐烂的尸体便被抬回县衙。尸骨虽早已模糊不清,但仍可辨认出是个男子。
面对这具尸体,王杰只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知县见尸证确凿,认定王杰难逃嫌疑,随即下令杖责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衙役们将王杰按倒,棍棒雨点般落下,他痛得几乎晕厥,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浸透衣衫。
待到用冷水泼醒,他已气息微弱,连站立都十分艰难。
知县命人将他收押,待进一步调查后再行定夺。

我们再说王杰的妻子刘氏,王杰被捕后家僮们惊慌失措,急忙到后院奔告刘氏。
她听闻丈夫被捕,顿时心神俱裂,踉跄几步,险些晕厥。
丫鬟们慌忙搀扶,她勉强稳住身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强忍悲痛,立刻收拾细软银两,换上一身素衣,带着丫鬟赶往县衙。
天色已晚,她在狱门前等候多时,终于见到王杰。
牢门之内,王杰满身伤痕,脸色惨白。他见到刘氏,神情痛苦,眼中满是绝望。
她含泪取出银两,交予狱卒,恳求他们好生照顾。狱卒见钱,态度稍缓,允诺会让他少受些苦。
刘氏在牢外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被狱卒劝回。
第五章:狱中煎熬,真相浮现王杰在牢中日渐虚弱,虽然刘氏暗中送银打点,狱卒未曾虐待,但阴暗潮湿的牢房终究不是久居之地。
他身边皆是些穷凶极恶的囚犯,日夜争斗,环境恶劣至极。

半年下来,王杰骨瘦如柴,旧伤未愈,新病又起,已是奄奄一息。
这日,狱卒送饭,王杰连碗都端不住,只是靠在墙角,气若游丝。
他艰难地让狱卒回王府去报信,自己怕是撑不过几日,若要相见,便要趁早。
狱卒急忙前往王府,刘氏得知后,心急如焚,立刻带着银两乘轿赶往牢狱。
见到王杰那副模样,她心如刀绞,强忍泪水安慰,但心中明白,若不尽快翻案,丈夫怕是难以活命。
安慰好丈夫,刘氏回到家中,长吁短叹,以泪洗面,正当她苦思冤情如何申诉时,府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家僮惊慌失措地喊“有鬼!”

刘氏出来查看,只见院中站着一名挑着木盒的中年男子,风尘仆仆,神色疑惑。
经家僮报上姓名,刘氏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原来此人正是一年前的湖州卖姜客吕大!
吕大说明来意,称自己一直在外经商,今日特意来探望王杰,听闻自己“身亡”之事也是满头雾水。
刘氏听完,这才明白,自家老公竟是被人陷害的!
原来,周四见吕大渡江,骗买了他的白绢和竹篮,又在水中捞起无名浮尸,假称吕大已死,以此讹诈王杰,之后胡阿虎又是怀恨在心,趁机告发,才酿成今日之大祸。
理清头绪的刘氏当即写下状词,决定亲自上县衙伸冤。
吕大自愿作证,誓要为王杰洗脱冤屈。
第六章:真相大白,恩怨终结知县读了刘氏的状词,大为惊讶。

为查明真相,知县先让刘氏和吕大陈述案情,二人详述了王杰如何因小争执误伤卖姜客吕大,如何赔了吕大白绢,又是如何被船夫周四设局勒索,又如何遭家僮胡阿虎诬告,最终含冤入狱。
随后,吕大作证,说明自己一直在外经商,从未遭害,以及周四如何买了他的白绢和竹篮,如今回来,才知自己竟“死”了一年。
知县命人走访吕大旧识,几名证人当堂指认,证实吕大确是湖州商贩。
证据确凿,知县当即派人将周四从布店骗至县衙。
周四被带入堂中,看到吕大,立刻面色惨白,知县喝令胡阿虎一同押来。
胡阿虎见状,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清。
两人支吾片刻,终在刑罚威胁下招供。
胡阿虎承认因受责罚怀恨在心,诬告王杰杀人,而周四则供出自己如何利用白绢、竹篮栽赃,捞起浮尸设局勒索。

知县震怒,当堂杖责胡阿虎四十板,未及完刑,便一命呜呼。
周四受杖七十,亦死于堂前。
至此,王杰冤情大白,被当堂释放,周四财产悉数归还王家,以作补偿。
王杰重获自由,刘氏早已在狱门外等候,见丈夫骨瘦如柴,泪流满面,搀扶回家。
她设宴款待吕大,表达感激,吕大却深觉愧疚,认为自己无意间的白绢,竟引发如此祸事。
自此之后,王杰性情大变,不再暴躁待人,潜心苦读,十年后终于考中进士。
十年后,王杰身披官袍,端坐堂上。昔日冤屈早已沉入岁月,但当惊堂木落下,他仍能听见那年牢狱中滴落的水声。
一桩案子呈上来,小吏附耳低语:“不过是小民争执,无需深究。”
王杰低头看着状纸,墨字间,一位被辱骂推搡的小贩正跪在堂下,瑟瑟发抖。
他缓缓抬头,目光掠过阶下,落在那人的破布衣襟上。片刻后,他执笔批下两个字——
“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