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无”和“有”在老子的庭院里相遇。
“无”问“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有”:环顾四周只见同伴,却没见同伴问话,便对空答道:先生,你并不存在,或许你就是老子先生说的那个虚无的“存在”吧?
“听老先生受过你,还说咱俩有时候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但老先生说你很美,你的美,美就美在你不能被定义,因此你具有无限可能。不像我们,被人定义了,世人就可以用自己的见识限制了我们。如果你可以被知道,就会跟我们一样,成为一个具体的对象,而不再是一种觉知,也就不再是无限的。所以先生,我说不清楚你是谁?”
“但我猜想,可能先生自己也无法知道你的身份吧?”
无:“的确如此,我没有被认知的可能。如果我能被认知,西域那帮子人,还有后来那种叫‘科学家’的人,就会将我定义——他们是最喜欢给事物定义的人群——而一旦我被知道了,被定义了,我就跟你一样,成了一件具体的事物,不再是无限可能的了。”
有:“那么,将来是不是有被定义的可能呢?”
无:“永远不会。但会有一些人认为可以定义,比如那些“不我知者”,那些西域的所谓哲学家们,那些学术霸权主义者,最喜欢用他们的花岗岩脑壳,用他们所谓的形式逻辑,就是那种1+1=2的公式,来套解老先生的思想,肢解中国智慧,试图给我定义。”
有:“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你将面临一场劫难?”
无:“无妨,他们翻不了天,他们会强加给我某个概念的框子,但是当他们走不通的时候,还得主动把我放出来。当然会有一些顽固分子,当他们没法定义我,我给加上一把锁链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对老子先生,甚至对整个中土发起攻击。好在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
有:“那你有没有一个究竟?我的意思是您最终将会是什么呢?”
无:“我刚才说了,我是永远不能定义的存在,人类一旦把我定义,会给自己带来许多困扰。几百年之后,将会有一种宗教传入中国,它会从老先生这个‘庭院’,庄子的‘庭院’,还有孔子、孟子等中土先生的‘庭院’里,嫁接他们的苗木,称作‘佛教’,它有一个至高境界就叫‘究竟’。它当然也想究根问底的。但是,我是没法究竟的,一究竟就死了。也就没有这个世界了。”
有:“有这么夸张吗?”
无:“丝毫不夸张。想想看,万物芸芸,一直那么繁衍生息地持续存在下去,都不归之于无物,光是是这个大地,也容纳不下,历史上已经发生的几次生物大灭绝,如果没有灭绝,一切动物如果一直延续不绝,想先看惠施什么后果?
“所以,那些曾经存在的庞然大物,那些动植物,那些宇空中的星云团,若是那么一直膨胀着,那么,就会必然不断爆炸着,这样的后果是多么可怕!所以,‘有’是受限于时代,受限于时空的。就是说,‘无’可以无限,‘有’必须受限。”
有:“果然真的很恐怖。但是先生,‘无’是不是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你就意味着对我们‘有’的否定呢?”
无:“别误会,其实我是一种无限的存在,也不是对你们的否定,只是相对于你们,世人的感官系统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因此认为我们是‘无’,那是一种假象。
“你看到老先生新建的那间房子了吗?那里面似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件家具,也没有什么衣物、粮食,这是否定的。但是你在往深处想象一下,正因为里面是空荡荡的,所以,它有着存放任何物件的可能,这时候的‘无’就意味着肯定。因为‘有生于无’。他可以有许多可能。
“所以,‘无’是世界上最肯定、也是最根本的‘有’,它是一切存在的基因。老先生说‘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又说‘天物云云,各复归于其根,归根曰静,静是谓复命,复命常也’。
“看到了吗?天地万物,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无’,最终还会归之于‘无’,归之于无,这才是它们的根本,这才是它们的常态。”
有:“但是老子先生说‘有无相生’,我们之间不是互为条件的吗?”
无:哦,忘了跟你说了,刚才讨论的是‘道’意义上的‘有无’,他们或许会称之为‘形而上学’,就是说我是离开形名的关于‘道’的学说,从这个角度说,我跟你们都是‘道’的属性,说它‘有’,是因为它是‘万物之母’,万物是有的——作为总源头——母,它必然是‘有’的。
“但是,‘道’有多种属性,它还有‘无’的一面,它‘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捪之而弗得’,所以它又是‘无’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咱们是一回事。这叫‘出则为有,入则为无’。
“而你说的‘有无相生’,这个‘有无’,它跟难易、前后、高下等,都不是从‘道’的意义上说的,而是从现象上说的,指的是:对立的双方相比较而存在,这一方以那一方为存在依据,一方不存在,则另一方就失去了存在依据。而这种比较是同时的。”
有:万物的生与灭,是不是‘有无相生’呢?
无:不是的。刚才说了,现象界中的‘有无’这两种现象,必须在二者在同一时间相比较的结果,就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两者必须是同时存在,相比较而言。但现象界的有与无,始与末,生与死,它们所表示的是个过程,不是同时存在的对立现象,因此,不能称作‘有无相生’。”
比无限更高一级的是全能,比全能更高一级的是超脱…
真传一句话,所以,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