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明正 执笔霍兆麟 审定
冀中军区卫生部地下交通站,是一九四二年残酷的“五一”大扫荡后,为了收容被敌冲散而与部队失掉联系的同志,并护送他们去平汉铁路西山区根据地,由部长顾正钧、政治主任赵正洪及后方医院教导员王昌培等领导同志,在隐蔽环境中秘密组建起来的。
当时顾正钧部长对参加交通站的同志作了原则指示:依靠群众。交通站由霍兆麟任队长,纪平任指导员,尤亚民任副队长,十七名干部担任交通员。他们依靠群众,又逐渐发展了不脱产交通员若干名,建立了由安平县杨各庄经定县大王耨、小辛庄、小磨屯、清风店、马庄等直到山区完县清醒村卫生部驻地,共计大小六十余个交通站,全程二百多公里。
在二年多的艰苦岁月里,交通站完成了护送干部三千余人次及运送药品,材料,邮递文件的光荣任务。
潜伏在敌人碉堡下
因为在沙河与滹沱河之间,分散隐蔽的干部最多,所以第一个交通站在安平县杨各庄建立。整个交通路线还没有建成,就集结了五十名归心似箭的干部,他们迫切要求交通站护送他们通过平汉铁路封锁线到山区根据地去。霍兆麟、纪平、尤亚民考虑,通过封锁线到路西去,必须大胆心细,决心与五十名干部共同闯开这条艰难风险的道路。
一天夜晚,霍兆麟、纪平、尤亚民带领着五十名干部,从杨各庄出发了,沿沙河西行,走了两个夜晚,到了一个村庄,将五十名干部秘密地分散隐蔽在群众家中。第二天夜晚,按事先侦察好的路线继续行进。到了铁路旁,发现铁路两侧封锁沟加宽了,并且增设了鹿砦铁丝网,巡逻的装甲车来往频繁,封锁的极为严密。
根据变化了的新情况,决定当晚暂时不过铁路。这时正是夜十二点,再返回原来的村庄,恐怕会遇上敌人的拂晓包围,只好把同志们隐蔽在交通员家中。交通员的家距日寇的岗楼不到三百米,敌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听到敌人大声喊话。两间小屋挤满了等待过封锁线的干部。人们在熬煎着,盼望太阳快落,夜幕早临。
夜幕降临后,霍兆麟急不可待地先去铁路边封锁沟,趁着火车通过时的噪音,破坏鹿砦铁路网。火车一趟趟的过,他一段段的破,终于把两侧的铁丝网打开了缺口。把五十名干部安全地送过了封锁线,胜利地回到了山区根据地。
霍兆麟在和交通站的同志们总结这次护送经验时,认为必须在铁路附近建立交通站,以便及时掌握铁路封锁线上的敌情变化。于是这个站选在定县小辛庄。
在小辛庄建站
小辛庄距离定县城二十五里,这个村再向西就是敌战区了。由于以往没有到这一带活动过,对这一地区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为了保证通过铁路封锁线时的安全,霍兆麟、尤亚民克服重重困难,要在小辛庄建立一个交通站。
一天,霍兆麟等来到了小辛庄,没有冒然进村,而是在村南的高粱地里潜伏下来。铺着高粱叶,盖着高粱叶、夜宿高粱地,紧张激动的心情早把蚊虫叮咬丢到了脑后边。白天找个瓜园吃瓜。
几天过去了,工作毫无进展。怎样让群众相信我们,一直在他们头脑中翻滚。瓜园的主人也在观察着、思忖着:“这几个人若是坏人,为什么吃瓜还给钱?若是好人,为什么在高粱地里待了好几天还不走?”
秋毫无犯的行动获得了群众信任。这位瓜园主人看清了他们是好人,便主动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你们是干什么的?为啥不走了?请到我家吃饭吧!”并自我介绍说:“我叫王运昌。”霍兆麟等非常感激,便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八路军,来这里执行任务,请你多多帮助。”从此便住到了王运昌家中。
总算在小辛庄有了落脚点,但是否安全?王运昌是否可靠?经过了解,王运昌曾当过假和尚,吸过毒,但他是一个爱国主义者,对敌人有刻骨的仇恨,日寇的烧、杀、掠抢更激起了他的爱国主义的思想。霍兆麟等一方面对王运昌进行民族气节教育,另一方面交给他任务进行考验。天长日久,小辛庄交通站终于建立起来了。王运昌热情地接待来往于他家的同志们,安全地护送了许多干部通过铁路封锁线。
不到一个月,分散隐蔽在沙河与滹沱河之间的干部们基本上被收容回队了。
护送教员回卫生部
护送教员回卫生部的任务,由女交通员安芝兰担任。她是冀中后方医院的看护长,因她是本地人,又是女同志,所以领导经常分配她采取合法手段护送干部通过封锁线。
一九四二年八月的一天,在深县大张各庄,领导派安芝兰与王运昌假扮夫妻,去接卫生学校教务主任王育荣回山区根据地。当时正值雨季,这对“夫妻”机智地应付敌伪岗哨的盘查,来到了王育荣的家。
“老伙计从哪里来?”王育荣从外边回来,一进门看到安芝兰,便高兴地用平常开玩笑称呼说出来。自从被敌人冲散后,王育荣回到家中隐蔽。但他时刻怀念部队的的同志们。安芝兰向王育荣传达了卫生部领导的指示,王育荣招待客人吃过午饭,便毫不犹豫地同假夫妻一同归队了。
安芝兰又奉命去接送卫生学校的教师殷惠轩。段教员年过半百是位医术高明的老医生。安芝兰向段教员说明来意后,段惠轩表示坚决要回部队去。
第二天,段惠轩假扮父亲,老交通员假扮公公,送安芝兰回“婆家”。沿途中每当接近敌军碉堡时,他们便提高嗓门谈笑风声,夸庄稼长得好,故意让敌人听到,这样才安全地通过敌人的岗哨,直奔沙河。
大沙河像一条巨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河水一直猛涨,安芝兰和老教员都不会游泳,于是安芝兰从附近村庄找到了四位水性好的民兵,把大筐箩绑在梯子上,成了简易的渡河工具。为了保证段教员的安全,安芝兰先试坐渡河,在激流中漂到了对岸,然后再回来帮助老教员渡河。四位民兵扶着梯子把段教员送过了茫茫的大沙河。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安芝兰护送段教员又赶了一夜路。次日正是清风店的集日。安芝兰把老教员打扮成卖布的老头,自己借了个婴儿抱在怀中,其他同志有拿点心的,有拿馒头的,有夹在人群中平安地渡过了平汉铁路封锁线。
护送段惠轩回来后,安芝兰奉命到清苑县大洛各庄接卫生学校薛晓铮教员。大洛各庄西南角有一座碉堡,是进村的必经之路,敌人盘查得非常严。安芝兰带着点心、包袱坐在她三哥安老堂的毛驴车上,以看望病重的侄女为由,才通过了敌人的盘查。
打听到薛家,薛家一位衣着讲究的人冷冰冰地说:“薛教员没有回家,不知去向。”说完便详细盘问安芝兰找薛教员有什么事。安芝兰苦口婆心的解释,请薛教员归队,并撕开衣襟拿出了卫生部的证件让他看。但他一口咬定薛教员不在。见不到薛教员本人,只好辞别而归。
花钱买路遭敌破坏
护送干部通过平汉铁路封锁线,是交通站最艰苦最危险的工作。铁路两侧有深三米、宽二米多的大沟,交通道口敌人把守的很严。深夜通过封锁线,要组织得相当严密,否则,会受到损失。
让一些年大体弱及体力较差的女同志在深夜跨过两条大沟,更是困难。白天化装成串亲戚赶集的老百姓,每次只能过去几个人,这样运送效率太低。于是交通站的同志们便利用伪军贪财的特点,花边币一千三百元,买通了一个岗楼上的伪军班长。同志们化装成农民,通过这个岗哨时,伪军检查盘问一番就放行,每次能过往二、三十人。这样过了十几次。
但是旧历八月初一,有十名同志通过时被扣押。事后得知是伪军正、付班长和一些士兵为一千三百元钱,分赃不均发生矛盾,致使我十三名同志落入敌手。
宁死不屈的交通员
八月初一通过封锁线的失败,是个血的教训,交通站的领导研究再建新站,保证来往同志们安全。卫生部警卫员李仁同志推荐定县水磨屯(属于敌占区)的李长有、李长拴兄弟二人,建新的交通站。
霍兆麟冒着生命危险,到水磨屯去找到了李家二兄弟。就在李长栓家中秘密地建立了通过平汉铁路的交通站。李长拴的母亲对来往于她家的同志们象亲人一样热情,李长拴成了这个交通站的主力。后来,又通过李长拴发展了高庄村高风歧、高风鸣兄弟二人为不脱产交通员。
高风歧在执行任务中机智勇敢,不怕艰苦,每次夜间过封锁线时,他都是争着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块砖头,仔细观察敌情,看了铁路东边的封锁沟,又去看西边封锁沟,再伏下身子听一听铁轨有没有声音,确信没有敌情时,再带领干部通过。
一次执行任务回来休息时,高风歧被敌人抓走了。日本宪兵队知道他是高庄人,家中还有老母亲,先威胁引诱他,引诱不成又毒刑拷打,逼迫他说出我地下交通站的情况。高风歧宁死不屈,没有暴露交通站的任何秘密,旧历八月十六日晚被日寇枪杀,壮烈牺牲
伪警长请客
一九四二年深秋,霍兆麟、纪平完成护送干部过封锁线后,走到定县东关西里元村南,天已微明。往前走就是定县至安国的公路封锁线,随即隐藏在城墙边交通员小段家中,
下午三点左右,随着一阵敲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传进来:“霍大哥在家吗?”隔着窗户破纸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伪警官,后面跟着一个手提篮子、斜背着一支八音子的便衣少年。“奇怪,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来干什么呢?”看样子,听声音,又不像有什么敌意似的。霍兆麟从炕上下来应声答到:“在家,进来吧!”纪平头朝里,脚朝外,盖着棉被在炕上半躺着,似睡非睡,手枪子弹上了膛,暗中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便衣少年一进来就在桌子上摆酒摆肉,还有点心。见此状况,霍兆麟便打招呼:“长官,请坐。”伪警官自我介绍说:“我叫钟英,定县城内警察所所长。听说二位到此,特来拜会。”这时纪平也起来待客,并说:“有什么事,请讲吧!”
酒间,伪警长滔滔不绝地谈什么:“身不由己,暂任伪职,身在曹营心在汉,日后望多提携。”至此,他们才摸到了伪警长的来意。酒后,伪警长请霍、纪到他家小住,霍,纪说:“今夜任务在身,后会有期。”钟英又问:“哪天?”“三日后,”“东门桥头上见。”
为了交通线的安全,霍兆麟,纪平、尤亚民开了支委会,决定由霍兆麟一人前去赴约,不带枪,见机行事。三天后,霍兆麟身穿长袍大褂,化装成商人,直奔定县城。身穿便服正在和站岗士兵闲谈的伪警长,看到了行至东门桥头的霍兆麟,便主动地打招呼,殷勤地迎接霍兆麟到他家中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伪警长的家。只见正房的屋门大开着,香案、八仙桌早已摆好,香炉内燃烧着三支香,墙壁上挂着一幅身穿绿袍红脸大汉的关公画象。酒间霍与之谈民族大节,希望他早日弃暗投明;酒后填写了金兰谱,结拜了盟兄弟。天色约摸有五点钟的样子,霍兆麟告别钟英,回到水磨屯村。还没进村,就遇见了担心他安全的纪平、尤亚民二位同志。
伪警长钟英怎样知道我地下交通站的地址呢?问起交通员小段才解开了大家心中之谜。原来,交通员小段是钟英的一个远房外甥,小段在执行完任务回家谈话中无意中泄露了机密,被钟英得到消息,前来拉关系,
回卫生部汇报工作
一九四二年底,交通站向翼西山区根据地护送干部共计千余人,供、卫两部的干部基本上护送完了。霍兆麟同志带领交通站的午部们回卫生部汇报工作。
顾部长问道:“你们回来了多少人?”霍兆麟应声回答:“都回来了。”顾部长高兴地连声称赞:“你们搞的很好。现在交通站不是鸣锣收兵,而是要进一步开展工作。你们收容护送回来的人员,经过整顿学习,就要重返冀中平原去开展工作了。卫生部还要组织干部去各分区巡视检查工作,希望交通站的同志们回去继续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进一步健全交通站的组织与工作制度,做好工作,完成任务!”
交通站的同志们接受部领导的重托,很快地回到自己的岗位,将杨各庄站发展为总站,与各分区的交通站相连接。不久,卫生部又派毛桐升同志来站负责财粮工作。在冀中平原上,日寇的碉堡林立,我们的交通站星罗棋布;日寇的封锁沟壕如蛛网,我们的交通线纵横交织。无论是从冀中向山区护送人员,还是从山区向冀中护送人员无论是运送药品器材,还是邮递文件,象穿梭通行,顺利的进行着
施巧计甩掉伪警长
一九四三年春节前,定县城内伪警察所所长钟英派人送信说“妹妹出阁,请进城吃喜酒。”霍、纪、尤认为,请吃喜酒是招牌,实际是拉关系要钱花,决定让副队长尤亚民同志带去伪币六十元赴宴。事隔几天,钟英又捎信:“儿子满月,备小酌,请光临。”
交通站哪有那么多钱送礼?但如果不理他们又怕交通员小段的家受牵连。霍、纪、尤三位领导反复研究,细心琢,想了一条妙计:一天尤亚民忽然接到霍纪牺牲的信件,他抱头大哭,交通员和堡垒户李大娘前来询问,尤更加哭的伤心。李大娘信以为真也跟着哭起来,同时传出消息,撤消这个交通站,尤亚民回山区根据地去。这样就巧妙地甩掉了钟英。
霍、纪二人“牺牲”,堡垒户李大娘日夜悲伤。她老人家带着孩子到郊外烧纸,悼念霍兆麟、纪平同志。霍兆麟、纪平同志认为让李大嫂愉快地过年,应该把真情告知她。
除夕的深夜,寒冷刺骨的北风吼叫着,吹得眼睛睁不开。霍兆麟、纪平、尤亚民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李大嫂家的墙头,用舌头尖舔湿了窗纸,从纸孔中看到李大娘独自一人在暗淡的油灯下,唉声叹气。
尤亚民小声说:“大娘,我回来了。”“谁?”“我是小尤。”李大娘喜出望外忙打开门。尤亚民轻声对大娘说:“老霍、老纪没有死。他们这不都很好嘛。”三个人望着消瘦的李大娘。
热泪盈眶、悲喜交加的老人家抚摸着霍兆麟、纪平的身子边哭边问:“打在什么地方?还疼不?”霍兆麟、纪平低声抽泣着:“我们没有受伤。”李大娘仍不敢相信眼前事实,怀疑是在作梦,她用力咬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痛得钻心,这是真的,她才欣慰地笑了。霍、纪、尤三个人幸福地笑了,在笑声中度过了那动乱而又艰苦的旧历年。
一九四四年冀中抗日斗争形势逐渐好转,根据地已连成大片。为了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加强交通站的工作,霍兆麟同志被调到中央局交通处第三分站任站长。在冀中交通站的基础上,开辟了从阜平桃树湾到河间城内的交通路线。冀中军区卫生部的交通站即告结束。
一九八四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