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直皖两系间的张作霖
(1)奉皖合作和裂痕的发生
段祺瑞马厂誓师平息了张勋复辟变乱,大总统黎元洪遂自引退,空职由副总统兼江苏督军冯国瑋代理,内阁总理和陆军总长仍由段兼任。冯、段虽然都是北洋系,但段自继承袁世凯的衣钵以后,自恃国内有北洋系实力派的支持,国际有日本帝国主义的靠山,因而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致使同系中拥护冯国璋为首领的曹锟、李纯、陈光远和王占元等实力派,与之相对抗。于是,北洋系中又分裂为以冯、段为首的直皖两系,旗鼓相当,矛盾重重,竞相争取张作霖为外援,以加强自己的实力。
这时,段祺瑞曾遣其亲信徐树铮赴率,商请张作霖派兵入关,共图大计。徐到沈阳,即住在张的办公厅。通过徐与张的多次会谈。张同意了段的主张,即令第二十七师第五十四旅旅长张作相率部人关,进驻于京汉线的静海和独流一带,以壮声势,适冯国璋也为自己扩充实力,暗与北京步兵统领李长秦商定增编军队,向日本订购了装备四个师的军械,即将运抵秦皇岛。事为段祺瑞所探悉,即由徐树铮暗示张作霖,届时派兵劫取伙分了。奉军所得的军火当即运往沈阳,以备扩军之用。
奉军既经入关,便在北京组织奉军总司令部,张作霖自兼总司令,孙烈臣和徐树铮为副司令。当孙、徐计划利用这批军械增编五个旅、并拟定旅长人选时,被张景惠密告于张作霖。
张见孙、徐未经商得他的同意,擅自计划增编军队,大为震怒,急电徐到沈阳,责其不应操之过急。徐详加解释说,这些军火如不及时占用,一旦总统追索,无法应付;若已编队使用,则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如何,而且这些军饷还可由政府供给。张以徐的主张为然,即利用该项军械在奉天招编了七个混成旅,但仍不满于孙、徐的所为,遂将徐树铮的奉军副司令取消,由张景惠继任,并调张作相回奉代理第二十七师师长职务。从此,徐树铮离开了奉军,奉皖关系发生了裂痕。
一九一八年秋,广东护法军进攻湘鄂,张敬尧、王占元先后向北洋政府告急。冯国璋令曹锟援鄂;段祺瑞派人赴奉与张作霖协商出兵援湘。张同意后,奉军又乘机增编了暂编第一师,调升张景惠为师长兼援湘司令,率部进驻长沙;另任孙烈臣为湘东司令,统率暂编第七混成旅王良诚部开抵武汉。尚未过江,即又奉调回沈阳。迨孙向张作霖详述他和徐树铮计划增编部队经过,获得了谅解,又被任为奉军副司令,驻在北京。虽如此,张对皖系仍然心怀不满。
(2)袒直抑皖的前因后果
黎元洪是在其大总统任期未满时离职的,副总统冯国球只能代理其职权,而不能实任。因此,当冯因病出缺时,黎元洪既不能复任,又无合法继承人,这一大总统地位便成为直、皖两系争夺的目标了。这时, 具有大总统条者除了段祺瑞以外,还有继承直系首脑的曹锟也跃跃欲试。但因段刚愎自用,各方均有戒心,包括奉系在内,特别是直系的高级军政入员们更怕他一旦登台,遭受排斥,所以群起反对。曹锟的资历尚浅,难得各方面的赞同,尽管有实力派的支持,一时也不易实现。于是,这个大总统宝座竟为改组国会非法产生的案以阴谋家著称的徐世昌攫得了。段祺瑞的大总统好梦未圆,深恨直系入骨,因而直、皖两系的矛盾日趋尖锐化。到了一九二〇年夏,双方调兵遣将,大战一触即发,各方均感忧虑。
当时,张作霖任东三省巡阅使奉天督军兼省长,曹银为直鲁豫三省巡阅使兼直隶督军,均拥有相当实力,与皖系鼎足而三。论资历虽以段祺瑞为先进,但张作霖何去何从,却立于举足轻重地位。于是,张作霖详加考虑,结果认为段是北洋系首脑,在北洋政权中,占有重要地位,如果长此下去或助段倒曹,则个人将无出头之日。至于曹锟,昏庸无能,不是自己的对手,即使扶持起来,也不难吃掉。因此,张即决定乘机祖曹抑段,以扫除当头的政治障碍。但在表面上他却以鲁仲连排难解纷的姿态出现。先电劝双方息争,顾全大体,以维持北洋系之团结。后因电劝无效,张即亲自入关。先到天津,住于河北地纬路恒聚德军衣庄。
这个军衣庄经理章瑞庭广交游,善巴结。由于业务上的关系,先后结识了段祺瑞、张怀芝、田中玉、李纯、陈光远、王占元、倪嗣冲、蔡成勋、靳云鹏和曹锟等北洋军阀。后来,其次女又嫁给了赵兴德,这样,他同张作霖也有了亲戚关系。张作霖住在这里,备受欢迎招待。先期乘汽车由保定赶到天津的曹锟,终日偕同直隶省长曹锐在这里款待这一贵客,极尽逢迎拉拢之能事。加以章瑞庭的从中吹嘘,张作霖的祖曹抑段决心更为坚定。由此可见章瑞庭对张作霖与北洋军阀各派系间的关系,曾起到一定作用。
未几,张作霖即与段祺瑞约定在北京南苑团河会见。在张、段会见前夕,谣传徐树铮阴谋乘机扣留张作霖,因而张的左右均相劝阻,张置之不理,届时毅然借同随员汤玉麟等前往。张到团河时,双方戒备森严,如临大敌。汤佩全副武装,行止不离张的左右;对方也有亲信卫护,保持高度警惕。迨彼此谈到意见相左时,张声色俱厉地表示,他的出面调停是从北洋系的团结和国家的安危出发的,如果段一意孤行,轻启战端,只能由当事者负责:但段仍坚持成见,对张之意见无动于衷,以致这一会见毫无结果,不欢而散。张离开团河后,随即乘专车返津。这次会见结果早为张所预料,不过先礼后兵,徒走形式,以便进行早已酝酿成熟的第二步措施——武装调停。
张作霖回津后,立即发出武装调停通电,以平息战端,并令张作相、汲金纯和吴俊升各率所部第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师全部入关,分驻于京事路沿线各地。奉军总司令部设在天津曹家花园,其参谋、军需和兵站等处则分驻于河北公园陈列馆楼上。时值盛夏,直系当局为了招待率军,特由德州运来成火车的楚王西瓜和大批当地的清凉饮料,送给奉军总司令部及各部队,以表示欢迎。天津绅商各界在各大通衢要道,高搭牌楼,右边写着:“欢迎东三省巡阅使、举天智军兼省长雨翁张大帅”,左边则有“天津绅商各界”字样,横幅则书有“遐迩同钦”四个大金字。曹锟在曹家花园设宴演戏招待张作霖和有关要人,车水马龙,颇极一时之盛。直、皖两军在京汉路琉璃河一带交绥后,皖军宋子扬旅奉命向天津进军,当到达北仓时,奉军总司令部立受威胁。由于奉军各部队都在前方,乃令总司令部守卫部队张景惠师的工兵营冯舜田部全体开赴北仓。宋子扬获悉奉军到了北仓,当即不战而退,未与奉军交锋。随后其他皖军也闻风后退,直军即乘机猛冲,终至皖军溃不成军,很快就结束了直皖战争。
张作霖武装调停直皖战争的成果,在军事方面,将皖军的全部家底与直军就地瓜分,获得了十五生地重炮四门、十二生地重炮八门、大威梅双翼旅客运输机四架、小威梅单翼侦察教练机四架,并附有十六厘米榴弹炮六门以及其它许多武器,还获得了各兵科专业出身的军宫多人。例如,炮兵科的邹作华和陈琛,步兵科的范浦江,工兵科的柏桂林,辎重科的牛元峰及航空人员姚锡九、王立序等,为后来东北军的炮兵和空军著称于全国,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皖军主力是段祺瑞任西北边防督办时所统辖的边防军三个师,这是利用西园借款装备、并请日本各兵科军官训练的军队,当时被称为现代化军队,曾准备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是段祺瑞的政治资本主要组成部分。
张作霖在政治方面收获更大。皖系失败后,总统徐世昌对于奉、直两大实力派,不得不采取均衡手段,以维持其政权。
为此,徐以亲奉系的梁士诒组阁,阁员概由奉、直两系平均推荐。调吉林督军鲍贵卿为陆军总长(空职由黑龙江督军孙烈臣继任,黑督则由奉军第二十九师师长吴俊升升补),调王乃斌为农商总长,其他阁员中从属率系的也大有人在。此外还特任张景惠为察哈尔都统,汲金纯为热河都统,同时晋授张作霖以镇威上将军的头衔。对于直系,除任用一批阁员以外,还给曹锟加一虎上将军衔。因此,奉、直和好一时,张的第四子同曹的长女订了婚,成为儿女亲家。
(3)第一次直奉战的必然性
由于张作霖的武装调停, 直系虽然在直皖战争中胜利了, 但是大半胜利果实却为奉系所得,特别是在政治方面,奉系的收获更大。直系看在眼里,恨在心中,素以曹锟灵魂著称的吴佩孚尤感不满。张作霖的袒直抑皖当时虽也使段感到不快,但是段在事后想,如果没有奉系的实力牵制,恐怕北洋的天下要为曹吴所独占,而自己将永无用武之地了。因此,举、皖关系藕断丝连,段祺瑞仍以其潜在势力暗助张作霖反直,企图借尸还魂。
吴佩孚出身秀才,自称为儒将,对于来自绿林的张作霖向来就很轻视;而张也始终没把吴放在眼里。当直皖战争甫定时,张、曹曾在天津曹家花园召开一次军事会议,奉直的高级将领都参加了。在会议进行中,吴佩孚发言频繁,而且多有所主张,为张所嫉视,因而故问曹曰,“他是谁?竟敢这样大言不惭!”曹答道:“他是我的师长。”“如果师长都可以随便云云,那么我的师长可多啦!”吴听到张的这番话,在众目睽睽之下极感难堪,从而更加剧了对张的反感。
奉军自入关武装调停直皖战争以来,即占据京津要冲,迄未撤退。一九二一年夏,外蒙古宜布独立,北洋政府特派张作霖兼任蒙疆经略使,节制热察绥三特别区,以一事权,便宜行事。张即组织蒙疆经略使署,设有左右二参赞;左参赞为李垣,右参赞为许兰洲。以下设有八大处,各处处长均经委定。同年八月,北洋政府为了平衡奉、直两系势力范围,免去了王占元的本兼各职,特任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萧耀南为湖北督军,孙传芳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张作霖获悉后,认为直系地盘已扩张到两湖,凌驾奉系之上;同时事前政府既未征求他的意见,而且举系阁员也没及时密报有关消息,因而一怒即辞去了蒙疆经略使兼职,置边疆大事于不顾。随即派员将该署印信送还,并请政府把农商总长王乃斌撤职。在奉、直矛盾日趋尖锐化的同时,伺机观变的皖系失意军人政客又从中煽风点火,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扩大事态。例如,当时的交通总长叶恭绰曾赴奉见张作霖,怂恿对直先发制人,张敬尧也多方策动奉直战争,终至双方剑拔弩张,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这时张作霖已统一东三省,节制热察绥,占据了京津两地要冲,并拥有正规军十余万,号称镇威军,较直系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军队素质不良,主要将领不学无术,因此当一九二二年四月第一次直奉战争爆发后,镇威军西路司令张景惠竟被北京卫戍司令王怀庆威胁利诱,贻误戎机,所部首先在京汉路长辛店一带败退了。随后东路司令张作相部也多半望风披靡,溃不成军。尽管叶恭绰曾派技术人员为奉军树立电线杆、架设军用电话;段祺瑞也派张敬尧亲赴各路奉军前线慰问,并辅导作战机宜,但均无济于事。最后镇威军除了东路的张学良和郭松龄所部第三、八两混成旅退守山海关作最后抵抗,使直军未得出关外,其余全部溃退关外。旋经直、奉议和,划定山海关和长城一线为两军交界地,结束了为期不到两个月的第一次直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