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王朝统治时期中亚艺术的发展,与统治阶级的推崇和伊斯兰教的影响关系紧密。
与此同时,艺术本身也对帖木儿王朝的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产生了较大影响。
对统治阶级的影响13世纪,蒙古通过三次西征先后在中亚、西亚地区建立起了四大汗国,其中盘踞中亚地区的是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
由此,蒙古通过三次西征进入了伊斯兰教的势力范围,成吉思汗在中亚的子孙们就此面临着伊斯兰教的文化环境,最终完全伊斯兰化。
出于政治统治和民族同化的需要,中亚地区的蒙古贵族在13世纪中后期开始大规模伊斯兰化。
从蒙古人侵入中亚等地区建立四大汗国,到14世纪30年代基本完成伊斯兰化,不过用了百余年时间,在中亚、中东等地区最终形成了不同于中国本部蒙古族的新民族。
虽然阿拉伯人的统治使中亚形成了伊斯兰化的历史和文化环境,但对当地人民实行统治才是促使蒙古贵族伊斯兰化的根本原因。
“其中,蒙古族民众大量同化于中亚、西亚诸民族之中是蒙古贵族伊斯兰化的社会基础,而蒙古贵族政治统治的需要以及对伊斯兰文化的向往则是他们皈依伊斯兰教的直接原因。”
1370年,出自蒙古巴鲁剌思部落的贵族帖木儿以穆斯林统治者的头衔——苏丹自称,在原来的西察合台汗国的基础上建立了帖木儿王朝,虽然在形式上保留原来蒙古部落的“扎撒”习俗,但伊斯兰教的视觉艺术却深刻影响了对帖木儿王朝统治阶级。
首先,西征的蒙古人离开了原本世代居住的草原,原来的生活环境和人文环境不复存在,开始与中亚的土著居民生活于同一区域,外来的蒙古人为了生存必须适应新的环境,例如很多蒙古人必须适应在原来中亚突厥人建造的城市中生活,
而不是在草原上的帐篷中生活;其次是生产生活方式的变化,中亚地区不止适于放牧,像锡尔河、阿姆河下游三角洲地区土地肥沃、适于耕种,中亚的许多城市还是商业和手工业的中心,蒙古人在进入中亚后为了便于统治,必须奠定扎实的经济基础。
所以要对城市中的商人和市民进行剥削,久而久之也就认可了中亚本地区的生产生活方式,从中亚被征服地区的人民手中获取税收;
再次则是因为蒙古人的语言和文化被取代,同中国元朝的蒙古统治者一样,在中亚地区,蒙古人作为统治者毕竟是少数,这样就使得蒙古文和蒙古习俗很难被普及,相反因为统治上的需要,波斯文、突厥文和阿拉伯文才是被普遍使用的语言。
蒙古人原本的宗教信仰也面临着相同的处境,原本蒙古人因为生活环境等因素,大多信仰萨满教,萨满教是一种较原始的多神教,与伊斯兰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崇尚万物有灵的萨满教不是一种极端的宗教,对于其他的宗教并不排斥,这也是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蒙古统治者们大多采取宗教宽容政策的原因之一。
相对宽容的宗教政策使得中亚地区的伊斯兰教势力并未受到遏制,反而得以继续发展和传播甚至施加影响于外来的蒙古人。
由于蒙古人天生的的游牧属性以及萨满教的非排他性,他们对于宗教信仰和外来文化原本就比较随意,也容易接受,所以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文化以及伊斯兰教的艺术逐渐被蒙古人所接受是情理之中的。
再加上中亚地区穆斯林的团结和同仇敌忾给蒙古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使他们认识到伊斯兰教在中亚已经深入人心,想要遏制或剪除是十分困难的,相反,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蒙古统治者和贵族要想巩固自己的统治,那么选择皈依伊斯兰教可以说反而是一条捷径。
希提《阿拉伯通史》一书中认为伊斯兰化即被伊斯兰征服,通常要经历三个阶段:
“1、非伊斯兰地区对穆斯林在政治上的归服;2、非伊斯兰地区改信伊斯兰教;3、语言的同化。”
我也同意希提的观点,据此,中亚帖木儿王朝的历史正是一个逐渐被伊斯兰宗教集团逐渐征服的历史。
我认为蒙古人被伊斯兰文化所同化也是伊斯兰同化的一个重要阶段,因为中亚的蒙古统治者早期并非穆斯林,非穆斯林蒙古统治者统治时期的中亚,文化艺术的发展处于相对停滞的状态,而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是人的天性。
中亚的文化艺术在帖木儿王朝建立后的全面复兴,表明以帖木儿王朝统治阶级为首的、伊斯兰化的突厥-蒙古人追求和推崇伊斯兰教的文化、艺术是大势所趋。
帖木儿王朝的历任统治者,除了帖木儿偏爱建筑事业外,几乎所有统治者都对伊斯兰视觉艺术非常感兴趣,对艺术创作和活动进行了积极的投资和赞助。
沙哈鲁和王子们为细密画画家、书法家和诗人提供了舒适的工作场所,如画院和工作坊,提高了艺术家们的创作积极性;大量蒙古人转变为穆斯林需要大量的宗教场所,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清真寺等宗教建筑的建设;
世俗文学作品的的流行和传抄《古兰经》的需要也使传统的阿拉伯书法艺术在中亚得到发展和传播。
除此之外,对于艺术的过分痴迷也使统治阶级失去了尚武精神和进取精神。
在帖木儿死后,庞大的帝国便在分裂的进程上一去不复返,帖木儿后王中再也没有一人能够恢复他统治时期的领土,这与帖木儿后王一味耽于享乐、日益堕落有很大关系。
对普通民众的影响帖木儿王朝的伊斯兰视觉艺术不仅影响了统治阶级,对以庞大宗教集团为首的被统治阶级也产生了影响。
帖木儿本人之所以能取得成功,除了蒙古军事集团的帮助,伊斯兰教宗教集团功不可没,伊斯兰教对帖木儿获得权力与创建帝国发挥了重要作用,不仅充当了帖木儿发动征服战争的精神旗帜,还成为了王朝的精神支柱。
所以帖木儿在位时期对伊斯兰教采取的是利用和扶持的政策。
帖木儿在确定社会等级的时候将穆罕默德的后裔赛义德的族人、传道士(谢赫)以及律师(乌力玛)列在第一级,将军、大臣、君主的好友这些显贵反而只位列第三级,穆斯林宗教人士的地位十分崇高。
帖木儿对被征服的地区和城市经常进行残酷的屠杀,但对穆斯林则往往比较宽大,他在1400年攻下西瓦斯城的时候,活埋了信奉基督教的守军,却赦免了信奉伊斯兰教的守军,并且帖木儿会将被征服地区的穆斯林学者、诗人、画家和各类能工巧匠都带往自己的都城撒马尔罕。
帖木儿热心建筑活动,他除了修造自己的宫殿外,还在撒马尔罕为伊斯兰教的苏菲和传道士们修建了清真寺等宗教场所;帖木儿还对像库萨姆.阿拔斯这样的圣人的陵墓进行了拜访,是王朝第一位拜访圣人陵墓的君主,同时标榜自己为阿里的同情者,以争取什叶派的支持。
帖木儿的这些举措,无疑是表明了他支持伊斯兰教的态度,使伊斯兰教得以在帖木儿王朝境内进一步畅通无阻地发展,伊斯兰视觉艺术得以对广大普通民众产生影响。
帖木儿之后继位的沙哈鲁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并且他是一个包容、具备良好文化素养的统治者。这一时期有几个方面的思想和实践是突出的。
一个是对先知的后代的广泛尊敬,这包括了对阿里和其他什叶派圣人的尊敬和崇拜,沙哈鲁时期对什叶派圣人的崇拜以及对他们陵墓的崇拜盛极一时。
沙哈鲁为了拉拢什叶派信徒和宗教人士也对这些什叶派圣人陵墓进行了大规模投资建设,使这些陵墓在规模的宏大和建筑装饰的豪华上丝毫不逊于统治者的宫殿。
与之相对应的是逊尼派仍然被奉为正统,其教义被多次强调。
这一时期各苏菲教团的活动相比帖木儿统治时期也显著增加,沙哈鲁对纳合什班底苏菲教团在经济上给予了相当多的资助,双方关系十分密切。
虽然宗教集团上层在帖木儿王朝的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属于统治阶级,但数量众多的宗教集团中下层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他们认识到艺术、尤其是伊斯兰视觉艺术是传播他们教义和思想的合适载体。
由于细密画艺术在艺术特色、创作主题和绘画实践等方面与苏菲思想有很高的契合度,尤其是王朝晚期以毕扎德为首的赫拉特画派,用一种令人震撼的俯视视角去表现画面,所有的元素,包括人物和景物都一览无余,恰似真主看穿了一切。
于是被苏菲派认为是全知全能的真主眼中呈现的画面,因而细密画艺术随着纳合什班底苏菲教团对帖木儿王朝统治阶级的影响日益增加,成为了苏菲派传播苏菲思想的重要媒介并受到了广泛欢迎。
尽管世俗文学在帖木儿王朝时期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但用庄重的字体抄写的《古兰经》以及其他宗教书籍仍然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使用相应字体抄写的经文在宗教领域被视为是一种通过视觉形式传递宗教信息的教学工具,宗教建筑上经过精心修饰的书法铭文不仅作为建筑装饰,可以提醒信徒自己来到了宗教场所,从而务必时刻端正自己的言行。
对广大普通民众而言,伊斯兰书法艺术同样也是诗歌作品意象的载体,因为15世纪之后,诗歌的欣赏和创作都不再只是统治阶级的专利,普通民众,如商人或工匠也可以作诗或在公共场合念诗,不仅丰富了他们的娱乐活动还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们的文化素养。
除了邪恶就是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