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火狼途:民国至解放初,凉山盐源枭雄张玉麟的征伐与血色终章

火耀西南 2025-02-13 03:18:29

文/编辑:nirvana

在讲近代四川盐源的历史时,我以前写过的主要是集中在诸如“五所四司三码头”间的纷争,这些土司、土目之间的恩怨情仇,确实是晚清民国时期这片土地上最主要的戏码。

然而,今天我们要讲述的这个人物,却并非出身于那些旧势力,而是一个在民国后期崛起、凭借血腥和狡诈闯出一片天地的枭雄。

抗战时期,他开始拉队伍,招募亡命之徒,在地方械斗中崭露头角,积累势力。

他熟悉地形,枪法精准,行事狠辣而狡诈。

到了建国初,他更是成为凉山地区剿匪战中的一块硬骨头——深知群山之险,精通埋伏与游击战术,使解放军在剿匪过程中屡屡受挫,伤亡惨重。

但无论如何狡猾,历史的洪流终究不会为任何人停驻。

曾经不可一世的他,也难逃命运的终局。今天,我们就来讲述这个枭雄的崛起、成名、负隅顽抗,以及他最终的覆灭。

第一章:二莽子

张玉麟,1906年出生在四川盐源县树河核桃坪。

他家境殷实,父亲张邦福是当地的地主兼粮商,家里土地不少,每年靠收租粮就能收入几百担,家里还有佃户种地,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得多。

张家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张玉麟是最小的一个。

按照当地习惯,大家都叫他“张二”。因为家里条件好,小时候的张玉麟衣食无忧,家人也送他去念书。

可惜,他对读书不感兴趣,在私塾待了几年后,勉强能认几个字,但还是辍学回家了。

他性格粗鲁,脾气暴躁,喜欢舞枪弄棒,和村里的年轻人打架,被人称为“二莽子”。

虽然文化不高,但张玉麟从小胆子大,性格凶狠。

我们以前已经说过,当时盐源可谓是武装林立,你翻民国时期的那个《四川宁属各县军事调查报告》,盐源民间武装高达70多支,各类枪支更是达到近万支,我这还没说木里。

所以家境殷实的张玉麟很早就拥有了自己的枪支,而且他的枪法在当地很有名气,有一次,他和一个叫罗三黑彝的比试枪法。

罗三黑彝把一个鸡蛋放在百米外的树杈上,张玉麟抬枪就射,枪响蛋碎,一枪命中,看得罗三黑彝瞠目结舌。

20世纪30年代,张玉麟靠家里本钱,做起了烟土生意。

他伙同哥哥张寿先,开始在西昌屯垦委员会包收烟款,暗中剥削种烟户。

他们仗势欺人,强行加收费用,大发横财。

当时的盐源县,地方势力相当复杂,张玉麟的势力在其中并不算最强,但他为人阴狠狡诈,喜欢拉拢强者,欺压弱者,慢慢地站稳了脚跟。

1942年,张玉麟的哥哥成为三区区长,他借此机会进入西康省训团深造,归来后担任树河乡联保主任,并趁机扩充势力,迅速掌控了树河的治安与税收。

当然,张玉麟的崛起还得益于一个原因,那就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盐源,其实经过上世纪初到三十年代这几十年,旧势力基本已经在各种杀伐中洗了一次牌了。

马喇宣慰司已经分出去了,成立盐边县了,木里那边被川军收拾了一次后,基本也求自保了,瓜别已经被黑彝干趴下了,古柏树那边,一场郎杨之战下来也衰了。

这期间最能打的左所土司喇宝臣还深陷和黑彝家支之间的车轮战,所以这个阶段处于一个相对权力真空时期,也让张玉麟越到的阻力不大。

第二章:成名初战

1944年,盐源县树河地区爆发了一场震动全县的武装冲突,而其中一方的主角正是张玉麟。

这场争斗的核心,不是地盘,也不是复仇,而是红照税(农业税收权)。

多年来,这笔税款一直由地方豪强八承基家族掌管,靠着这笔收入,八家势力雄厚,在当地横行霸道。

然而,张玉麟盯上了这块“肥肉”,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张玉麟先是故意拖欠应缴税款,接着通过关系买通“红照管理处”,硬是把税收权夺到了手里。

八承基得知后,勃然大怒,矛盾彻底激化。

从这一年开始,八承基联合盐边葛家、彝族头目罗三黑彝,三次大规模围攻树河,试图剿灭张玉麟。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张玉麟不仅成功抵挡,还凭借着精明的战术和冷酷的手腕,彻底奠定了他在盐源江湖中的地位。

这场战争,成了张玉麟的成名之战。

1944年秋,八承基联络三方联手,决定对张玉麟发动第一次进攻。

他们计划趁张玉麟不备,采取闪电战,一举攻破树河,彻底铲除张玉麟的势力。

这一日,葛家的队伍率先行动。他们悄悄摸进树河,试图在天黑前控制树河街,逼张玉麟投降。

然而,消息还是走漏了。

张玉麟的一个彝族分队长带着两名士兵到下场口打探情况,刚到一棵黄角树下,就碰上了葛家的先头部队。

对方没等问话,直接开枪,分队长当场毙命,剩下两人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葛家进街了!”

听到喊声,张玉麟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此时,葛家已经冲进树河街,八承基的人马也在钟山一带集结,罗三黑的队伍则准备从另一侧进攻。

树河半条街被葛家控制,形势看似对张玉麟极为不利。然而,战斗打响后,情况却开始逆转。

葛家的人虽然冲得快,但地形不熟,不知道哪条路是死路,哪条路能藏人。

他们占领街道后,行动迟缓,进攻节奏被拖慢。

而此时,八承基和罗三黑的部队由于指挥不力,并没有及时跟上,等他们听到枪声赶到钟山时,才发现战局已乱,竟然选择按兵不动,观望形势。

张葛双方激战两个多小时,天色已晚,葛家的人逐渐撑不住,被张玉麟的手下陆续击退,纷纷撤出街外。

张玉麟稳住阵脚后,竟然还有心思躺下抽大烟,边抽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抽完大烟,他的脑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决定利用对方的松懈,在夜里发起偷袭!

张玉麟迅速集结三十余名精锐,留下少数人防守住处,自己亲自带队,趁夜色悄悄渡过树河,直扑钟山。

此时的八承基家完全没有防备。他们以为葛家已经掌握局势,自己只需要稳住阵脚,随时准备收割胜利果实。

很多人已经放松警惕,生起火堆,喝酒聊天,毫无防范。

然而,张玉麟摸黑潜入钟山,先用机枪封锁八家的退路,随后迅速展开攻击。

枪声骤响,灯火四散,八承基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短短一个小时,他们已经溃不成军。

罗三黑彝和葛家得知战局逆转,匆忙撤兵,这场战争,以张玉麟的大胜告终。

八承基与葛家不甘失败,1945年再次集结兵力围攻张玉麟,却在白家岭遭遇顽强抵抗,九日鏖战后因粮弹耗尽撤退,途中烧杀抢掠,殃及百姓。

数年后,两家联合胡氏势力再度进攻,然而张玉麟早已筑起碉堡,并从云南买回了大量精良武器,重机枪和狙击手牢牢守住阵地。

最终,围攻失败,八承基家族势力衰退,张玉麟则凭此一战成名。

第三章:扩张与野心

张玉麟凭借着先进的武器是越战越强,1946年春,还带队外出干了另一件大事。

西康省的铲烟行动我们都知道,没少发生激烈冲突,当年的雅属事件,可谓是轰动全国,差点把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给弄了下来,那这次的冲突则发生德昌县。

这年,西昌屯垦委员会派出郑团长率领的一个团,前往德昌大山地区铲除烟田。

这片烟田长期由当地的李家支黑彝控制,郑团的行动触动了李家支黑彝的利益,双方很快爆发武装冲突。

黑彝人枪支充足,战斗经验丰富,郑团的部队节节败退,伤亡惨重,石营长当场被击毙,枪支也被抢走。

整个部队被困德昌大炉槽山中整整十二天,粮弹告急,情况万分危急。

郑团长意识到,单凭自己的人马,根本无法脱困,他急中生智,买通一个当地汉人,将求援信送往树河,寻求当年在西康受训时认识的学生张玉麟帮助。

消息送到后,张玉麟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他不仅可以借机讨好郑团长,获得更大的势力范围,还能趁乱掠夺资源,进一步扩张自己的武装。

他立即召集四乡人马,拼凑了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昼夜兼程抵达大炉槽。

天刚蒙蒙亮,张玉麟便下令发动进攻。

李家支黑彝早已被郑团围困多日,精疲力尽,毫无防备,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大乱。

张玉麟的人马从四面八方猛烈开火,郑团也趁势反攻,战局瞬间逆转。

李家支黑彝死伤无数,头目李呷呷当场毙命,剩下的零散人马无力反抗,仓皇逃命。

然而,战斗结束后,张玉麟并未收手。他命令手下,凡是攻下的村子,统统放火焚烧。滚滚浓烟升腾而起,村庄变成焦土,牲畜被成群赶走,银钱财物尽数装车运走。

整片山林都被火光映红,几里外都能看到冲天的烟柱。

郑团长虽然心生不满,但他没有实力制止张玉麟的疯狂烧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战斗结束后,为了答谢张玉麟,郑团送给他三十支步枪,而张玉麟自己缴获的枪支也有二十多支,此外还有大量银两、大烟,以及无数的牛、羊、马匹。

牲畜之多,竟然花了整整三天才全部运回树河。

尝到了甜头后,张玉麟决定趁胜继续攻打李家支黑彝的下一个地盘小司达。

他在大炉槽休整三天后,又率军直扑小司达。

天未亮,部队悄然包围了整个村寨。

日出时分,枪声骤然响起,战斗持续了大半天,最终小司达被攻破,村寨陷入火海,枪支、银两、牲畜再次落入张玉麟手中。

此战过后,张玉麟凭借着一连串的胜利,在地方上的威望甚至超过了担任三区区长的哥哥张寿先。

随后的几年里,张玉麟继续扩张势力,一边应付八承基方面的骚扰,一边还接连攻打了“花椒沟”、“老作场”,抢掠米沙租家支和米易苏家支黑彝,所获枪械、粮食、财物难以计数。

他的武装力量迅速增长,又继续从云南买回了几十支狮牌轻机枪,武力大增。

这时候的张玉麟,已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地方豪强,他开始觊觎整个盐源县的控制权。

1947年冬,盐井镇长熊尔炽、副镇长兼夷务队长陈健昆等人联合张玉麟,进攻大林地区的黑彝米姑阿姆。几路人马合围,仅两日便攻破村寨,洗劫一空。

战后,张玉麟带队回到盐井,因长期驻扎粮食短缺,派人向镇公所索粮,被副镇长陈健昆拒绝。张的人当街拔枪威胁,陈仓皇逃走,险些被流弹击中。

到1949年,张玉麟已成盐源最有势力的武装首领之一,掌控数百武装,甚至还从国民党军队手中弄来了迫击炮。

此时西康宁属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1949年12月,刘文辉二十四军宣布起义,国民党把西昌作为反共复国的基地,逃到西昌的胡宗南残部与西昌警备司令贺国光在一起,在西昌地区拼凑反动武装。

也就是此时,张玉麟被任命为十分区司令官,下辖五个民众自卫大队。

掌权后,张玉麟愈发嚣张,他返回盐源后,正式成立了盐源县警备分区司令部,在卫城鸣炮三日,在盐井检阅队伍,甚至下令用迫击炮轰炸王家堰,只为炫耀武力。他幻想称霸盐源,甚至染指整个凉山。

第四章:顽抗

然而,他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1950年3月,盐源县迎来解放,五星红旗在卫城升起,解放军进驻,各地百姓奔走相告。

而刚刚登上“十分区司令”宝座的张玉麟却如遭雷击,昔日的威风瞬间化为泡影。

他原本正在准备地方武装整合筹备会议,但此时只能草草收场,带着残部仓皇撤回树河,躲进深山。

解放后,人民政府开始动员地方武装缴枪投诚,部分旧势力顺应时局选择归顺,然而张玉麟却不愿低头。

他假意交出几支破旧枪械,暗地里却将精良武器分散隐藏,等待时机再起风云。

五月,政府再度传召张玉麟前往卫城,让他暂住县城学习,彻底缴枪,听候分配。

他表面上答应,带着参谋张鹏林进城,但在驻军的监视下,他察觉到自己已无退路。

六月的一天夜里,他趁人不注意,悄悄狼狈逃回了树河。

谁知回到树河后,张玉麟发现家里早已被解放军控制,他连核桃坪都不敢回,只能四处游荡,悄悄召回散落各地的亲信,重组武装,至此,盐源叛乱正式拉开了序幕。

张玉麟逃亡时身边只有六人、几支枪,但不久后,他又召集了三十余名旧部,准备开始武装暴动。

七月,政府派出一个排的解放军护送工作队进驻树河。张玉麟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三十余名土匪在大桥埋伏偷袭解放军和工作队,此战解放军伤亡惨重,连刚刚投诚的张玉麟旧部陈子华也在战斗中被土匪击毙。

战斗的胜利让张玉麟愈发猖狂。他开始派人四处刺探政府动向,并悄悄扩充势力,策划更大规模的袭击。

1951年7月,他在滥坝截杀了三名前往甘塘执行任务的解放军工作队员,缴获武器后,竟残忍地将他们刺死,弃尸荒野。

面对张玉麟的恶行,人民政府也开始调兵遣将要解决掉张玉麟,7月底解放军终于在毛坪子露天坝发现了张匪踪迹,双方在夜间展开激烈交火,解放军击毙土匪数人,但狡猾的张玉麟却逃脱了。

这次失败后,张玉麟不敢在树河停留,带着残部逃往藤桥。

然而,他心中仍不甘心,始终想要夺回树河的控制权。

他听闻有人要去玉皇阁敬香,便托人求神问卜,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重返树河的机会。敬香人回来后告诉他:“司令官,还有机会。”

听到这句话,张玉麟顿时信心大增,立刻派人四处联络,秘密召集旧部,准备东山再起。

这时,解放军开始围剿张玉麟,驻军接连进山搜索。

张玉麟知道正面对抗解放军没有胜算,决定使用计谋。

他让手下刘大魁假扮成老百姓,跑到驻军那里报信,谎称张玉麟已经回到了核桃坪。

解放军得到情报后,全连官兵立刻行动,直扑核桃坪。

然而,等他们赶到后才发现扑了个空,他们不知道的是狡猾的张玉麟早已在三锅庄设下埋伏。

当解放军沿山路行军到三锅庄时,张玉麟的机枪手已经潜伏在河对岸的黄角树下。

他给手下下达死命令:“听到我的机枪声,才能开火,否则不准乱动。”

等解放军完全进入伏击圈,他的机枪猛然开火,顿时打得解放军措手不及。

尖兵班的十一人接连中弹倒地,仅有一人侥幸逃脱。

土匪们趁势猛攻,解放军被卡在山道间进退两难,又因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无法迅速发起反冲锋。

第五章:打造末日堡垒

三锅庄一战,张玉麟的伏击打得解放军猝不及防,造成重大伤亡。突围回到树河的解放军将战况汇报后,驻军上下震怒,誓要报仇。

当天,驻军七连紧急集结,攻打张玉麟。

然而,张玉麟再一次掌握了解放军的行动,抢先一步又在必经之路麻大垭口设下了埋伏。

下午,夕阳染红半山,七连到达了麻大垭口,张玉麟的机枪率先开火,几名战士接连倒地,战斗瞬间激烈展开。

枪声从下午持续到夜晚,双方胶着对峙,七连伤亡逐渐增加。

天黑后,因能见度降低,战斗才逐渐缓和,但零星的枪声仍此起彼伏。

到第二天清晨,七连已损失过半,被迫撤退。

这场战斗与三锅庄一样,解放军遭遇埋伏,损失惨重。

而且此次事件导致的不良后果正在持续发酵,那就是张玉麟的这场胜利让许多原本观望的地方武装投靠了张玉麟,他的队伍再次壮大,成为盐源地区最强的土匪武装。

张玉麟的嚣张气焰不断膨胀,人民政府决定重新调整战术,暂时从树河撤回部分驻军,改为重新部署围剿策略。

得知解放军有所撤退后,张玉麟更加自信,认为自己已经稳固了树河的控制权。

他宣布扩大队伍,强征青壮年入伙,凡是拒绝参军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还在树河地区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军事体系,划分军衔,设立大队、中队、排,甚至编写军纪,妄图建立一个独立王国。

至此,他的武装人员已超过八百人,自称千余,公开与政府对抗。

当听闻部队撤回后,张玉麟大喜,判断解放军的兵力不足,开始有恃无恐,甚至直接带兵进驻罗家村,离卫城仅五公里,彻底摆出一副与政府决战的姿态。

他将匪部设置在村中的碉楼、房屋、山岗,甚至派人专门在关键地形挖战壕、筑暗堡,罗家村被改造成一个坚固的土匪据点,甚至准备了爬城墙的梯子准备进攻县城。

随即他不断袭扰周边地区,甚至派人袭击押运解放军冬季被服的军队。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解放军,专、县政府决定发动总攻,彻底剿灭张玉麟的势力。

中国人民解放军62军184师550团 部分指战员

当时确实盐源解放军兵力不足,那时整个西昌地区仅仅有我军184师一个整师,各地又先后掀起武装叛乱,导致兵力捉襟见肘,于是只得开始从周边调兵遣将,调集五五二团、五五〇团,以及西昌的援军,从多个方向包围罗家村。

五五二团正面进攻,五〇团从米易渡过雅砻江,部分兵力占据树河,另一部分则在张玉麟可能溃败后的逃跑路线上埋伏,彻底封锁他的退路。

与此同时,政府还调集了大量地方武装,配合解放军进行剿匪。

第六章:罗家村决战

1950年腊月十四日,寒风裹挟着肃杀之气席卷盐源大地。

罗家村四面群山环绕,残雪未化,枯黄的山林在冷风中瑟瑟作响。

村内土匪们正围坐在火堆旁吞云吐雾,谈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和低沉的议论。无人察觉,杀机已临。

午夜时分,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照亮了黑暗的山谷。

紧接着,隆隆炮声震彻山林,平射炮、迫击炮轮番轰击,火光腾起,映红了整个村庄。

土匪们从梦中惊醒,房屋在爆炸中剧烈摇晃,残垣断壁崩塌,惨叫声、惊叫声混作一团。

张玉麟从炕上翻滚下来,披着棉袍冲出房门,四周已经是一片火海。

“妈的!解放军来了!”有人嘶吼。

张玉麟咬紧牙关,脸色铁青。

三个月来,他一直以为解放军无可奈何,没想到今天终于迎来了决战。

炮火依旧在轰鸣,他狂吼道:“各队就位,坚守阵地!”

黎明前,冲锋号骤然响起,解放军从东、西、北三面猛扑罗家村,枪声密集如雷,机枪子弹在村口织出一道死亡火网。

村中的碉堡和暗堡拼命开火,密集的弹雨迎头射来,解放军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但后续队伍毫不迟疑地继续冲锋。

战斗进入巷战阶段,解放军逐步推进,端着刺刀与土匪在村道、屋檐、墙根处展开白刃战。

鲜血在泥地里蔓延,呐喊声和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狭窄的街道中,弹片横飞,战士们在硝烟弥漫的废墟间前仆后继,突破一道道防线。

张玉麟站在碉堡上,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局,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这一仗若败,自己将无处可逃。

中午时分,解放军的平射炮对准张玉麟的主堡垒——李家碉楼。

一声轰响,厚重的石墙被炸出一个巨大缺口,土匪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惨叫着跌落屋檐。

张玉麟亲信刘庆发率部反扑,却被解放军的机枪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枪声、爆炸声交错,整个罗家村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炼狱。

这时,解放军周培成团长站在阵地前指挥进攻,正准备下令冲击最后一道防线,突然,一颗子弹从对面碉堡的射孔中飞出,正中他的头颅。

周团长身体晃了一下,缓缓倒下,鲜血浸透了衣襟。战士们见状,怒火冲天,嘶吼着高喊:“为团长报仇!”

士气瞬间高涨,突击队员不顾生死,一次次向碉堡冲去。

黄昏时分,罗家村已成一片废墟。

张玉麟察觉到情况不妙,派人清点弹药,发现仅剩三箱。他脸色煞白,牙关紧咬,心中明白,败局已定。

他强自镇定,对部下喊道:“省着点打,每颗子弹都要带走一个解放军!”

然而他的声音却在炮火声中微微颤抖。

深夜,弹药几乎耗尽,枪声稀疏,土匪的嚎叫声却越来越多。

张玉麟再也撑不住,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带着几名贴身亲信,趁着黑夜翻墙逃走。

他不敢回头,身后是火海中的罗家村,还有成百上千个被他抛弃的手下。

一月二十一日清晨,解放军发起最后的总攻消灭了残匪,至此一战,张玉麟的势力,土崩瓦解。

第七章:张玉麟的末路

1952年的冬天,凉山的山林被寒风裹挟着,一片荒凉凋敝。

树河深处,残存的几缕炊烟几乎已经熄灭,曾经横行一方的张玉麟,如今成了一只惊弓之鸟,藏身于深山密林,日夜惶恐。

他手下的匪众在罗家村、岔竹坪、大炉槽的围剿战后几乎被消灭殆尽,千余人的势力,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贴身随从。

曾经不可一世的“司令”,如今成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山林深处,张玉麟和仅存的几名亲信躲在一个岩洞里,靠抢来的粮食和零散的野菜勉强度日。

他的烟瘾依旧很重,但大烟早已难以为继,常常饿得发抖,整日靠着嚼树皮、吸“生泥”熬过瘾。

他知道,从自己1950年6月在县城偷跑时起,一直到现在,与解放军是大小战斗总计四十余次之多,解放军是不会放过他的。

如今四处都有民兵和侦察队在搜山,要不是他对地形极为熟悉,恐怕早已难逃一死。

然而,就在他最警惕的时刻,真正的杀机,却是来自他曾经身边的人。

这个人叫杨在发,他曾经是张玉麟的亲信之一,在罗家村战败后逃回了家乡,但是又不敢回家,于是白天藏在山里,夜里才偷偷回家吃饭。

他知道自己罪行不小,迟早要被清算,心里越来越害怕。

为了争取立功赎罪,1951年初,他听说张玉麟的大哥张寿先藏在锅圈岩,便亲自带解放军去捉人。

战斗后张寿先被俘,杨以为自己立了功,没想到却被人别有用心举报说他曾给张寿先通风报信,结果导致了杨在发被扣押。

几个月后,政府要押送他去核桃坪,杨在发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趁夜用被俘时母亲送的铁钉撬开墙洞,逃进了深山。

他知道自己迟早活不成,除非——

除掉张玉麟,拿命换命。

1952年腊月,杨在发潜回到家,母亲杨简氏正在煮杀年猪的肉。

他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母亲。

杨母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说:“要走这条路,就走稳当点。”

她让儿子吃饱,又包了二十斤腊肉和干粮给他。

这顿饭吃完,杨在发背起东西就开始走上了寻找张玉麟之路了。

杨在发白天不敢露面,只能晚上赶路,四处打听张玉麟的下落。

这时,张玉麟带着五个人,躲在大桥山的岩洞里。

除夕将至,老百姓都在杀鸡宰羊,而张玉麟一伙饥寒交迫,烟瘾犯了,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他派心腹吴古元和周正国下山找粮食、大烟,再顺手弄点肉回来。

两人摸黑走到大桥附近,阴差阳错的正好撞上满山遍野在寻找他们的杨在发。

三人都吓了一跳,谁知火光下一看,竟是熟人。

杨在发说自己逃了大半年,没处藏身,想回来投靠“司令”。

吴、周一听大喜,立刻把他带回岩洞见张玉麟。

谁知张玉麟起了疑心,杨在发便哭诉自己如何被解放军追捕,又如何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还赌咒发誓。

张玉麟见他瘦得不成人样,半信半疑地留了他。

过了年,他们从大桥山转移到核桃坪的密林。

一天,同样曾是张玉麟部下的王正宗放羊误入山谷,见了张玉麟,赶紧表忠心,说外面风声紧,愿意跟随“司令”。

张玉麟也让他留了下来,王正宗随后又带来了曾经同为王部下的黄天禄。

人虽多了些,但日子依旧难过,野菜吃腻了,大烟不够抽,晚上冻得睡不着。

就在这个阶段,杨在发和王正宗、黄天禄私底下进行了商议,结成了同盟,要除掉张玉麟换命。

但他们没枪,贸然动手必死无疑。

几番商量后,决定让黄天禄留下盯梢,杨在发和王正宗谎称下山弄吃的,然后去找政府报信。

随后,杨在发找到树河工作组长王必明和公安局的刘汉统,交代了张玉麟的藏身之处。

对于曾越狱逃跑的杨在发,工作组同样是将信将疑,于是决定让他们继续接近张玉麟,伺机动手。

与此同时,杨在发的弟弟杨在富也主动请缨要求同去。

谁知此时也是惊弓之鸟的张玉麟对几人再次产生了怀疑,不许他们接近,让他们在附近另寻岩洞藏身。

不管几人如何表衷心,张就是不为所动,并安排张的三女张太惠、小老婆吴古珍两名女子持枪警戒。

又过了几天,张玉麟确实是大烟瘾又犯了,在洞口呵欠连天,王正宗灵机一动,忙在对面大声问张玉麟是不是想烧烟,自己这次下山弄了些大烟土回来。

张一听有烟,更加抓心挠肝,思索片刻后便让王过来打烟给他烧。

王一喜,转身取来大烟来到张玉麟所居住的洞穴,然后又边给张玉麟烧烟边不停表忠心。

这时张玉麟才对几人打消了疑虑,几人白天便可以接触到张玉麟了,并得知其他计划数日后就将前往西藏避难。

杨在发于是提议趁机多打点草鞋以备长途跋涉,张同意后,众人分工制作。

原来杨在发是想,如果张的亲信分散后,他们几个没枪的才好下手。

果然,几天后,机会终于来了,这天张的两个亲信到山顶放哨并顺便剐桂树皮打草鞋去了,两个没有参与打草鞋的张太惠和吴古珍在洞口烧水聊天,只有王在给张玉麟烧烟。

杨在发兄弟二人看准时机,悄然进洞,此时的张玉麟已经过足了烟瘾,靠着洞壁打起了瞌睡。

王正宗喊了一声:“司令,烧烟。”

张毫无反应,王正宗大喜,立即用眼神向杨氏兄弟使眼色。

杨在发深吸一口气,抱起洞边那块用来用来锤树皮做草鞋的重约50斤的石头,双手微微颤抖。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张玉麟跟前,见他半眯着眼,似乎沉浸在瘾头之中。“

就是现在!”杨在发猛地举起石头,朝着张玉麟的脑袋抡圆了的砸了下去!

就在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张玉麟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睛倏地睁开——

“你……”

话未说完,石头已经狠狠砸下!

“砰!”一声闷响,鲜血脑浆溅满了洞穴内的岩壁。

张玉麟的瞳孔剧烈颤抖,嘴巴张开,仿佛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微弱的“嗬嗬”声,最终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王正宗和张玉麟立即捡起张平日不离身的一支卡宾枪和花牌步枪,疾步来到洞外,击毙了同样毫无防备的吴古珍和张太惠二人。

此时,仅剩山上持枪警戒的吴古元与周正国。

四人计议后,杨、王二人进山诱敌,谎称搜山队将至,哄二人下山。

待二人现身,埋伏中的杨、王再次双开火将其击毙,夺得步枪二支。

至此,祸国殃民二十载的匪首张玉麟及其爪牙,尽数伏诛。

四人清点战利品,得长枪四支、短枪两支、黄金一小块、“空中霸王”手表一枚。

杨在发割下张玉麟耳朵,作投奔工作组之凭证。

归途中,众人皆为除害而欣慰,待至核桃坪,早有工作组热情迎接。

为庆祝剿匪大捷,当日杀猪宰鸡,大摆宴席,并派人验尸割首,第二日押解张玉麟首级游街示众三日。

树河区政府亦设筵庆功,奖赏四人,嘱其安心务农。

三日后,张玉麟首级被带至卫城、盐井等地示众,最终腐烂,被野狗啃食。

结语

1952年冬,四十六岁的张玉麟死了。

昔日不可一世的枭雄,被自己曾倚仗的手下杀死,首级被割下,押往盐源县城,游街示众三日,最终腐烂于荒野。

没有墓碑,没有悼念,他曾以枪火称雄,在山林间杀伐决断,试图为自己争得一方天地。

然而,当历史的齿轮滚滚向前,他的一切被碾碎,连尸骨都没能留下,最终只剩下一段被人遗忘的传说。

这一年,凉山的枪声逐渐沉寂。

曾经盘踞山林、割据一方的匪首一个接一个覆灭,土司、地主、地方武装的权力被连根拔起。

剿匪战争不仅是对枪杆子的清算,更是旧秩序的终结。

过去,这里的秩序是由家族、枪支、交易构成的,而如今,一种新的体系正在替代它。

国家的治理体系开始真正覆盖凉山,过去依赖家族和枪杆维系的权力,逐步被行政权力取代。

官府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存在,而是成为新的规则制定者。

张玉麟的死,既是个人命运的终结,也是整个旧时代的隐喻。

他不是第一个倒下的枭雄,也不是最后一个,但他的结局已然昭示了一切——在大势面前,个人的抗争不过是徒劳。

凉山的山河依旧,但它已再不是那个各方势力盘踞、枪火不熄的地方。

生活在这片群山环绕的大地上的人们,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崭新的道路。

参考文献:

刘宗耀:张玉麟的兴起和灭亡

周德宣:第十分区警备司令部组成名单

周立志等:盐源解放初期散记

0 阅读:12
火耀西南

火耀西南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