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七十三回-百眼魔君蜈蚣精

一森看文化 2024-05-16 05:42:22

孙悟空正悲切落泪,忽然听闻山后也有人啼哭,于是赶紧抹了眼泪回头观望,却见一个妇人身穿丧服,左手托着一盏浆水饭,右手拿着几张烧纸黄钱,正一步步哭着走来。

“正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这一个妇人也不知因何事而如此伤感。”孙悟空感叹一番,待那妇人走到近前,赶紧躬身问道:“女菩萨,你为何人落泪?”

“我丈夫与那黄花观观主买卖竹竿嚷了几句,被他拿毒茶毒死,我烧这一陌(叠)纸钱与他,以报夫妇之情。”

孙悟空闻言愈加伤感,忍不住眼泪横流,那妇人见了大怒:“我为丈夫身故而悲痛,为何你却闻言流泪?莫不是诚心戏我?”

“女菩萨息怒!息怒!我本是东土大唐钦差御弟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行者,只因往西天拜佛求经,于那黄花观停马暂歇,那观中的道士也不知是个什么妖精,与七个蜘蛛精结为兄妹。先前在盘丝洞时,蜘蛛精有意加害我师父,我兄弟三人救师父出来,不想蜘蛛精又来到黄花观搬弄是非,那道士拿毒茶毒害我师父、师弟,我谨慎些不曾吃茶,摔了茶锺与他争斗,怎知那七个蜘蛛精又一起吐丝困我。我趁早脱身,问了此处土地后又回去把蜘蛛精打杀,那道士执宝剑与我争斗,五六十回合后他突然褪去衣衫,两肋竟生有千只眼睛,放出万道金光把我罩住,无奈,我变作一个穿山甲从地下逃了出来。至此,转眼间碰见你亦是如此伤感,我乃触景生情,岂敢相戏!”

那妇人放下浆水饭、纸钱,对孙悟空赔礼:“莫怪!莫怪!我不知你也是受难之人。如此说来,你不认得那道士?他本是个百眼魔君,又唤作多目怪。你既然懂得变化之术,又能逃脱他那金光,想必也是有些本领,我听闻一位圣贤能破解金光,降服那道士,你可去请他相助。”

孙悟空大喜,连连唱喏:“劳烦女菩萨指点!若果真是位圣贤,我请他来救我师父,却也报了你丈夫之仇怨!”

“只是有些为难......你请他来降服道士,却只能为你师父报仇,不能救你师父之命?”

“此话怎讲?”

“那道士的毒药狠辣,但凭中毒,三日之内骨髓腐烂......你此去耽搁许久,回来时你师父早已丢了性命。”

“不妨!不妨!我颇会些赶路术法,千里之遥半日便能赶回。”

“既如此,离此千里外有座紫云山,山中有个千花洞,洞里有位圣贤,唤作毗蓝婆,她能降服此怪。”

“那山坐落何方?”

“由此往南便是!”

孙悟空正要称谢,却见那妇人没了踪影,于是赶紧朝着半空礼拜:“是哪位菩萨指点?弟子从土里钻出来有些头晕,一时不能辨识,乞望留名,日后好去拜谢!”

“大圣,是我!”

孙悟空看半空中显现出黎山老母的身影,赶紧跳到近前:“老母从何处前来指点?”——黎山老母曾在白话文《西游记》:第二十三回-猪八戒撞天婚 化作怜怜、爱爱的老母亲。

“我自龙华会回来,路上见唐僧有难,因此化作孝妇借丧夫之名......且免他一死!你快快去请毗蓝婆相救,只是不可说出是我指点,免得她怪我(不是害怕毗蓝婆,是怕自己给人添了麻烦)。”

孙悟空连连拜谢,转身纵云已来到紫云山,按落云头,那千花洞正在身前:

青松遮圣境,翠柏绕仙居。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香兰围石屋,芳草映岩嵎。流水连溪碧,云封古树虚。野禽声聒聒,幽鹿步徐徐。修竹枝枝秀,红梅叶叶舒。寒鸦栖古树,春鸟燥高樗。夏麦盈田广,秋禾遍地馀。四时无叶落,八节有花如。每生瑞霭连霄汉,常放祥云遮太虚。

孙悟空径直进洞,一路景观更是雅致,只是四下里却没个人影,悄无声息。

“莫不是毗蓝婆不在家里?”孙悟空又往前走过几里,却看见一个道姑坐在床榻:

头戴五花纳锦帽,身穿一领织金袍。

脚踏云尖凤头履,腰系攒丝双穗绦。

面似秋容霜后老,声如春燕社前娇。

腹中久谙三乘法,心上长修四谛饶。

悟出空空真正果,炼成了了自逍遥。

正是千花洞里佛,毗蓝菩萨姓名高。

佛教传说中,毗蓝婆是十罗刹之一,受如来感化成了菩萨。

图——李云中

孙悟空近前行礼:“毗蓝婆菩萨,问讯了。”

毗蓝婆起身下榻回礼:“大圣,失迎,失迎。你从何处来?”

孙悟空大惊:“菩萨与我未曾谋面,怎知我是大圣?”

“当年你大闹天宫,普天传遍了你的形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可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如今我皈依佛门,菩萨可知晓?”

“恭喜!恭喜!大圣几时皈了正途?”

“此事却先不提。近日我保师父唐僧往西天拜佛求经,途经黄花观,师父被那道士毒害,我与之争斗,不想被道士放出金光围困,几经周折才脱身逃离。闻听菩萨能解他金光,因此前来拜请!”

“你听谁说的?我自赴孟兰会回来,如今三百余年隐姓埋名不曾出门,你却如何得知?”

“我是地理鬼,不管何处,只要想去都能访到。”“罢了!罢了!我本不当去,奈何大圣亲临,不可耽误求经之善,我且与你走一趟!”

“有劳!有劳!也怪我无礼,只顾催促菩萨,不知菩萨可要带些什么兵器?”

“我有一根绣花针,最能降那道士。”

孙悟空闻言大叫:“都是黎山老母误了我!早知绣花针能破他金光,却也不劳菩萨远去,老孙要多少有多少!”

“你那绣花针无非是钢铁金针,不管用!我这宝贝非钢,非铁,非金,乃是小儿从日眼(“日头眼儿”,同太阳)里炼成的。 ”

“令郎是谁?”

“小儿乃是昴日星官!”

两人转眼间已来到黄花观半空,孙悟空看金光依旧刺眼,指道:“那金光处便是黄花观。”

毗蓝婆闻声从衣领上拔下一根绣花针,这针有眉毛粗细,五六分长短。只见毗蓝婆捏在手里往半空一抛,稍时便金光消散。

孙悟空大喜:“妙哉!妙哉!菩萨快快把针寻回来!”

毗蓝婆展开手掌:“这不是?”

两人按落云头径入黄花观,孙悟空见那道士闭着双眼呆立原地,忍不住骂道:“你这泼怪还装瞎子哩!”说着,举棒欲打,毗蓝婆赶紧喝止:“大圣莫打,且救你师父出来!”

孙悟空赶往后殿,只见唐僧三人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突然就泪流不止:“这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大圣莫要悲慨!今日我出门一趟,索性再积个阴德......我这里有解毒丸,送你三丸也罢!”毗蓝婆行袖里取出一个破纸包儿,递过去三粒红药丸。

孙悟空掰开三人牙关,每人嘴里摁进去一丸,须臾间药丸入腹起了药劲儿,三人一起呕吐,把体内毒味全给吐了出来。

猪八戒最先醒来,起身连连大叫:“闷死我也!闷死我也!”接着唐僧和沙僧也相继转醒:“头晕!头晕!”

孙悟空:“你们都中了那茶毒,多亏毗蓝菩萨搭救,快来拜谢!”

三人理理衣衫,躬身拜谢。猪八戒又问:“师兄,那道士在何处?我找他问问因何这般害我!”

孙悟空把蜘蛛精与道士之事细说一番,猪八戒闻言更怒:“这厮既然与蜘蛛精称作兄妹,定然也是妖精!他现在何处?”

“那不是,正在殿外站那儿装瞎子哩!”

猪八戒举起钉耙上前就筑,却被毗蓝婆喝止:“天蓬息怒。大圣也知我洞里无人,待我拿他回去看守门户。”

孙悟空:“承蒙救命之恩,岂敢不从。只是劳烦菩萨与我们瞧瞧他的真面目。”

“这却容易。”毗蓝婆拿手一指,那道士“噗通”倒身在地,化作一只七尺长短的蜈蚣精。毗蓝婆再拿小指一挑,携蜈蚣精转身回至千花洞。

猪八戒仰头望着毗蓝婆身影忍不住叹道:“这妈妈儿也厉害!怎就能降服这般恶怪?”

“先前我问他如何降这道士,她只说有根儿绣花针,是他儿子在日眼里炼出来的。他儿子是昴日星官,我想那昴日星官是只公鸡,这老妈妈必定就是母鸡。鸡善能降蜈蚣毒虫,因此便轻易降服。”

唐僧闻言又连连朝半空顶礼拜谢。

随后沙僧在观里寻了些米面安置好一顿斋饭,师徒四人饱餐一顿,请唐僧上马赶路。

孙悟空又转头在灶房放了一把大火,一座道观霎时间化作灰烬。

如此正是:唐僧得命感毗蓝,了性消除多目怪。

第七十三回,完。

*蜈蚣前号“百眼魔君”,后来却成瞎子,使尽聪明,到底成个大呆子也。此喻最妙!——李卓吾

*七个大蜘蛛,一条老蜈蚣,人以为怪矣毒矣,岂知不过是你妄心别号,切不可看在外边也。——李卓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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