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西游记》:第七十三回-一千只眼睛

一森看文化 2024-05-15 03:07:13

那道士先换了一身衣衫,虚礼谦恭地回到正殿:“长老莫怪!莫怪!适才去后殿吩咐小徒们挑些青菜萝卜,好安置一顿素斋供奉。”

唐僧:“贫僧素手进拜,怎敢劳赐斋!”

“素手又何妨!你我都是出家之人,见山门当有三升俸粮!敢问长老居何宝山?来此何干?”

“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之人,适才路过仙宫,竭诚进拜。”

“原来长老竟是忠诚大德之佛,小道多有失礼,恕罪!恕罪!——童儿,快换茶来!好生安置斋饭!”

小道童闻声出去换茶,女怪在后殿招呼他:“这里有现成的好茶,你只管端过去便是。”

道童端着五锺枣茶进殿,道士双手敛袖先给唐僧奉上一杯,转头见猪八戒身躯高大,把他认作大徒弟第二个奉上,接着把沙僧认作二徒弟,孙悟空身小,排在了最后。

所幸孙悟空眼劲儿好,看见托盘里剩那一锺是两颗黑枣,心中生疑便不伸手接:“先生,我与你换那一锺。”

“不瞒长老,山野荒芜,贫道方才亲自于后山树上采摘野果,只寻到这十二颗红枣,因此泡了四锺枣茶奉上。唯恐失礼,贫道又找来两颗劣枣作陪,此乃贫道恭敬之意也!”

“道长说哪里话?古人云‘在家不是贫,路上贫杀人’,你有仙宫于此,何以言贫!似我们这行脚僧才是真的贫苦!咱俩换换!咱俩换换!”

唐僧劝道:“悟空,仙长一番待客之意,你吃了便是,嚷着换换怎的?”

孙悟空无奈,只得接过茶锺,却拿右手遮住不着急喝。哪知猪八戒食肠大有些饿了,见锺里有三颗红枣便一口连茶带枣吞进肚里,唐僧跟着吃了,沙僧也吃。

转眼间三人即脸上变色倒身在地,唐僧更是口吐白沫。

孙悟空见势不对举起茶锺往道士脸上摔去,道士拿袍袖挥挡,茶锺“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你这和尚十分无礼!为何把我茶锺摔碎?”

“你这畜生!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拿毒茶毒杀我师父、师弟?”

“你早早惹下祸事,岂会不知?”

“我师徒四人才进了你这观门,只叙了座次,谈及籍贯,怎就惹着你了?”

“你可曾于盘丝洞化斋么?可曾于濯垢泉洗澡么?”

“原来如此!盘丝洞里乃是七个女怪,你与她们苟合,必定也是妖精!不要走!吃老孙一棒!”

孙悟空从耳朵里摸出金箍棒变作碗口粗细,朝道士劈脸打去。道士急身避过,拿出一口宝剑还打,两人你来我往打斗正酣,七个女怪闻声赶来:“师兄且退,小妹们前来拿他!”

孙悟空见了女怪即生嗔怒,使尽解数一阵乱打,女怪解开衣衫露出肚皮,肚脐中“咕噜噜”冒出丝线,搭起一个天蓬把孙悟空罩在底下。孙悟空大惊,急身打个筋斗撞破天蓬逃去,女怪们继续吐丝,一根根银亮丝绳如穿梭经纬(织布的经纬线)般把整个黄花观全给遮住。

孙悟空在半空连连叫苦:“厉害!厉害!难怪八戒说跌倒许多次!如今却该如何是好!师父、师弟们都中毒倒地,又不知这一帮妖精是个什么来历?......罢了!还是再去找土地问问才是!”

孙悟空按落云头,念一声“唵”字咒,土地应声被拘了出来:“大圣,你去救你师父,为何又回来了?”

“早间已救出师父,我们前去不远又遇见一座黄花观,那观主拿毒茶待客,师父、师弟们皆被毒倒,原来那厮与盘丝洞七个女怪有亲。幸亏老孙不曾吃茶,不想那女怪吐出丝绳为难,老孙趁早先溜了出来,你为此间之神,定知晓他们的来历,且快快如实说来,免打!”

徒弟连连磕头:“那妖精来此不到十年。小神三年前曾将方圆检视一番,方知那是七个蜘蛛精,吐出的那些丝绳乃是蛛丝。”

“如此说倒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你且回去,待我再去降他!”

土地行个拜礼离去,孙悟空回到黄花观门前把尾巴上毫毛拔下七十根,吹口仙气变作七十个小孙悟空,又拿金箍棒一幌变出七十一根双角叉儿棒,每个小猴一根,孙悟空自己也拿一根。打个唿哨后,群猴一起使力把那蛛丝缠搅,各自约搅了有十来斤,从里边扯出来七个巴斗大小的蜘蛛,一个个攒脚缩头求饶:“饶命!饶命!”

此时七十个小猴上前摁住七个蜘蛛,正要打杀,孙悟空赶紧喝止:“且不可打杀,叫她还我师父、师弟!”

七女怪齐声高叫:“师兄,快还他师父救我们性命!”

那道士从观里出来:“贤妹,我欲吃唐僧哩,怕是救不得你们啦!”

孙悟空闻言大怒:“既不还我师父,且看你师妹们会有如何下场!”说着,孙悟空幌一幌金箍棒把七个蜘蛛精打得稀烂,地上便如七个劖肉布袋儿(chán 江浙地区的一种特色吃食,类似于“狮子头”,把肉剁碎了拿面和成团),鲜血淋漓。

道士见师妹们须臾间道消身死,也有些不忍,遂举剑砍来。孙悟空摇摇尾巴收回毫毛,挥棒相迎。这一场打斗:

妖精抡宝剑,大圣举金箍。都为唐朝三藏,先教七女呜呼。如今大展经纶手,施威弄法逞金吾。大圣神光壮,仙妖胆气粗。浑身解数如花锦,双手滕那似轱辘。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浮。劖言语,使机谋,一来一往如画图。杀得风响沙飞狼虎怕,天昏地暗斗星无。

道士与孙悟空相持五六十个回合渐渐乏力,伺机抽身解开衣带,“呼喇”一声把皂袍褪下。

孙悟空大笑:“我儿!打不过人家,便是脱光了还是打不过!”

道士不理,待他抬起手才看见他两肋处竟有一千只眼,每只眼中都迸发金光,十分瘆人:

森森黄雾,艳艳金光。森森黄雾,两边肋下似喷云;艳艳金光,千只眼中如放火。左右却如金桶,东西犹似铜钟。此乃仙妖施法力,道士显神通;幌眼迷天遮日月,罩人炮燥(灼热)气朦胧;把个齐天孙大圣,困在金光黄雾中。

《新绘西游记》--陈惠冠

孙悟空看这阵势顿时慌了手脚,在那金光之下乱转,却是前不能走,后不能退,便如在桶里转圈。孙悟空燥热难禁,无奈只得往上跳,只听一声闷响,又倒栽葱跌回原地。

“晦气!晦气!今日这头也不好使啦!往日里刀砍斧剁都不曾伤损,怎么今日竟把头皮也给撞破了?这以后万一腐烂生脓,便是好了,少不了得落下个破伤风。”孙悟空捂着头心急难耐,忍不住又想:“前去不得,后退不能,左去不得,右去不得,往上也撞不得,这该如何是好?......也罢!只能往下了!”于是孙悟空摇身变成个穿山甲,又名鲮鲤鳞(也叫“鲮鲤”),真个是:

四只铁爪,钻山碎石如挝粉;满身鳞甲,破岭穿岩似切葱。两眼光明,好便似双星幌亮;一嘴尖利,胜强如钢钻金锥。药中有性穿山甲,俗语呼为鲮鲤鳞。

孙悟空硬着头往地下一钻,一直行有二十余里才重回地面,再看那金光笼罩之处只有十余里远近,只是孙悟空浑身累得疼痛难禁,不由地垂泪长叹:“师父唉!

当年秉教出山中,共往西来苦用工。

大海洪波无恐惧,阴沟之内却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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