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水袍哥“叫梁子”:民国初一次令人谈之色变的趟“武堂子”旧事

火耀西南 2023-09-22 15:35:00

文丨nirvana

编辑丨nirvana

袍哥,是清朝至民国期间以四川为主要活动区域的一种帮会组织及其成员的统称,曾经它与青帮、洪门为当时中国秘密社会中三大民间帮会组织之一。

在清代的四川袍哥只是少部分人的秘密组织,在辛亥革命之后,它长期成为四川大多数成年男性都直接加入或间接受其控制的公开性组织,普遍地存在于社会各阶层,包括城市、乡村,甚至各个行业都有袍哥的足迹。参加袍哥成为一种社会风气。

所谓“人上一百,五颜六色”,袍哥之间同样会经常涉及到“扯皮(纠纷)”的事情,这种“扯皮”事件时,在袍哥内部称为“叫梁子”。但是因为环境不同,清水袍哥和浑水袍哥处理“叫梁子”事件的方式、方法却是截然不同的。。。

袍哥作为秘密社会组成部分,其成员良莠不齐,根据袍哥社会行为与社会性能分为“清水”袍哥与“浑水”袍哥。在1949 年印的《四川帮会调查》中,是这么定义的:清水袍哥大多是有正当职业的,社会地位较高的,是比较‘奉公守法,讲义知礼’的人,其中工商业者、开明士绅、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居多,只有个别下九流分子。浑水( 混) 袍哥多从事不正当职业,成份比较复杂,恶霸、土匪、强盗,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但都为非作歹,其中主要是职业土匪。

四川曾流行如下民谣: “仁号一绅二粮,义号买卖客商,礼号又偷又抢,智号尽是扯帮,信号擦背卖唱。”由此可见当时巴蜀“清水”袍哥、“浑水”袍哥成员身份、地位、性质良莠不齐的情状。

大多数时候,清水袍哥处理“叫梁子”时,方式方法都会比较平和。大家在茶馆里面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茶博士把茶水给众人发一圈,找来有名望的袍哥“龙头大爷”作为公事人,当事人当着大家各自陈述。然后由公事人调解裁决,大部分时候,这种事情冲突双方都会很守规矩,认理服输,如果耍赖蛮横,就会被众人所鄙视,被判输的一方,要付全堂的茶钱,正所谓:一张桌子四只脚,说得脱来走得脱。这就是川渝百姓如今还津津乐道的“吃讲茶”。

浑水袍哥就不同了,解决“梁子”的方式凶险、野蛮,所以称为趟“武堂子”。“武堂子”解决的大多是一些不可调和的大矛盾、大纠纷。

因为“浑水袍哥”平时在刀尖尖上讨生活,所以干的那些事情大多和钱财、命案之类的事情有关,这都涉及到双方在江湖上立足的切身利益,所以趟“武堂子”的时候,黑道上的成名人物、有关系的寨主、山主、老窑、执事、刀客、箭客、杀手和当事人都要悉数到场,各自带有武器,有看家本领。

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杀气腾腾的,一般靠“吃讲茶”那就不容易解决了,所以这种场合总是特别紧张,因为一不留神,很容易就是一场生死搏杀。

当事人也很可能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如果能在这种场合最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堂子,多半都要披红挂彩,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肯定会大振。

但是其实“武堂子”并不是很多见的。一般“梁子”采用“传堂”方式摆平了事。主要是因为“武堂子”这个局面太难控制了,谁手里没几条人命,要想那些“天棒”听招呼,没那么容易,弄得不好死伤个三五百人也是稀松平常。

如果被官府晓得了,还可能派大军来围剿,这个在江湖上叫做“炸堂子”,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民国年间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次闻名川鄂湘边的“武堂子”事件,阵势十分凶险,可以说得上是一次川鄂湘边的江湖黑道人物的一次大聚会。因为实属不多见,今天在这里聊一聊。

当事一方是号称“锦城子”和“草上飞”的重庆涪陵吴锦城;另一边是湘西“鼠大王”瞿伯阶。

过问这件事情的江湖人物有武昌的道显和尚、宜昌袍哥大爷仁字大首领方茂山、川鄂湘边区大土匪杨春芳、川东的道能和尚、保路同志军首领张作霖(不是张学良他老汉儿哈!)重庆仁字袍哥大首领田得胜、余鼎山,丰都袍哥首领陈兰亭、以及川鄂湘三省仁义礼智信五堂袍哥兄弟二十多人。加上双方的帮众,聚集的人数有八九百人之多。

到场的人带着轻重机关枪、各种手枪和以及各式各样的冷兵器,阵势摆得十分凶险,可以说是当时川鄂湘边区江湖人物、著名悍匪的一次大聚会。

那次武堂子设在巫溪县大宁河边的枫香坪。

事情的起因是瞿伯阶手下有两个兄弟赵登云和江海云“不落教(不守规矩)”,拦路抢劫了吴锦城手下的大烟和武器,而且还杀了押运的管事,这种严重违反袍哥帮规的行为,是无法容忍的。

瞿伯阶虽然事前不知道,事后也竭力弥补,但是事情已经在湘鄂川边区传开,因此终难平息江湖公愤,无奈只得承担起责任,忍痛将赵、江二人扣下,按约定时间前往枫香坪赴会。

这件事情在旧时的江湖上,知之者甚多,很多人后来都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

那是一个夏夜,深山之中的枫香坪的坝子上,熊熊燃烧着几十堆篝火,将坝子照得如同白昼。坝子的中间八九百人悄然无声,除了燃烧的篝火不时发出几声噼里啪啦清脆的爆响外,四周鸦雀无声。

坪坝的上方土台子上,立着一根树桩。树桩上悬挂的是关公关二爷夜读《春秋》的绣像。在土台子的香案上,摆着三牲瓜果,绣像右边是一个大黄泥土墩,台子两边各排着六个黄泥垒成的凳位,等候着升座的人。

台子下的人,几乎人人腰间都别着张起机头的连槽(驳壳枪),有人面露杀气,有人面色凝重,中间进口处留着一条丈多宽的巷道,四面高处架着几十挺轻重机枪。

这就是川鄂湘边区袍哥“叫大梁子”摆的“武堂子”阵势。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头包青丝帕,要插两支连槽的彪形大汉,径直来到关二爷圣像之下,此人正是鄂西川东一带江湖中久负盛名的仁字红旗管事范玉常,只见他嗖嗖嗖架了三个拐子两个揖,朗声道:“请龙头大爷传令!”

应声走出一位双腕卷起“龙抬头”袖口的长须瘦高老者,他就是川鄂湘边仁字大袍哥首领方茂山。他走到台中央,高声道:“令出原堂进山!”

范玉堂一声“得令”,掺前几步,在关羽像前,口中念道:“

汉寿亭侯关圣君,忠义参天万古存

弟兄今日踩武堂,迎请圣驾作证盟。

然后转身架一拐子礼说:"圣驾临堂,堂上堂下不准喧哗,不准穿堂背圣,倘有犯者请六哥按律施行。”那执法六哥出列应声“得令”,架个拐子礼退回原地。

范玉堂高声说:“请龙头大爷传“镇山令’。方茂山架了一个怀中抱月拐子礼说:“

设武堂迎请圣君,镇山大令说分明

武堂有宝把山镇,好似铁树定了根

第一镇山孝为本,第二镇山兄为尊

第三镇山是忠信,第四镇山礼义兴

第五廉耻牢记定,第六作事要公平

第七修身重德行,第八同袍情义真

第九三纲要遵守,第十五常永力行

汉留规矩要严谨,弟兄应当效古人

众哥弟遵守此令,汉留身价值千金

倘有违犯镇山令,依律处罚不留情

明知故犯不安份,军法相绳问斩刑

我今传了镇山令,众家弟兄要遵行

这时上面齐刷刷地走出方茂山、道显、道能、李绍伊、张作霖、周兴武、帅鹏章、田得胜、余鼎山、杨春芳、陈兰亭、吴锦城、翟伯阶等首领,各就左右位置,各位头领后面各有两个别手枪的兄弟伙保护着。

只听得范玉堂拖长声音说:“带一溜一子!”喊声过后,只见进口夹道涌出72个手执鬼头大刀的兄弟伙,分左右两排36把鬼头大刀高架成夹道;上面又涌出36个手执匕首的兄弟伙高举匕首架成夹道,一时间杀气腾腾,令人毛骨悚然。

接着8个彪形大汉挟扶着散押起的赵登云、江海云二人走进刀林夹道,来到圣像前铺着的红毡上站定。

吴锦城离开坐位在圣像前架个怀中抱月的拐子礼道:“索报各位拜兄,满园哥弟,我兄弟去年一趟买卖在野山关遭赵登云勾结江海云看了内财,吞下几千斤“泥子(大烟)”,缴了600多支“通(枪支)”,3万多发“”寸子(子弹)’,端了我的'莲花’(抢了饭碗),手下几千弟兄伙连母带儿七八千人的家口断了生路。

幸得方老拜兄和道显法师路见不平,端了木鱼坪窝子清回失物。我兄弟和帐下弟兄永世不忘,承瞿大哥将赵登云'弯倒’(软中下来),而且只带30多位哥弟押赵某踩'武堂子’表示清白正直,够得上义气二字,我兄弟一礼相谢。”

说着走到翟伯阶面前架个拐子礼。翟伯阶一面还礼一面说:“兄弟不敢当得。”

这时人丛中爆发出一声“矮起!”声如雷震。

赵登云、江海云二人身不由己的跪在红毡中间。

翟伯阶说道:“天下拜兄管天下拜弟。我兄弟已将吴大哥全部烟土武器保存在小寨听候派人来取,兄弟管束手下不严,请各位拜兄论处。”

赵登云、江海云二人满招满认甘愿领罪。

赵登云最后说:“望各位拜兄看在江湖份上,人死仇散,拜托各位照看老母妻室,兄弟在阴世也不忘恩德。”

吴锦城马上应声说:“你的老母当我老母一样,我送大洋五百、烟土500两作老人家和嫂子生活,叫你心里明白而去,也闭得上眼睛。”

方茂山问道:“你二人还有话说没得?”

二人同时回答:“没有说的,甘愿受刑。”

方茂山向左右两边舵爷一抱拳说:“请各位龙头开金口。”

众人齐声说:“方舵爷理当不要多礼。”

方茂山一抱拳说:“兄弟得罪了。”接着右手一挥,面露肃杀说:“行刑!”

范玉堂高卷袖口,右手拿着尺多长、亮闪闪的牛耳尖刀大步上前,跟着上来4个弟兄,两人挟持一个,各拉着赵、江二人一只手。赵江二人趁势立起身来站在红毡中间,面不变色地说:“请范哥给兄弟做利索点。”

范玉堂走近赵登云身前说:“做得受得,20年后又是个豪杰。莫怨兄弟手辣,只怨自己犯法。"

赵登云高声说:“仁义各堂拜兄,我兄弟道谢了!”

范玉堂一个箭步上前,向他心窝一刀刺入,卟哧一声穿心对过,迅疾一个半侧身抽出刀来,那“旺子”(血)随着前后刀眼涌出,扶持的两个人慢慢把尸身平放仰卧在红毡上。

范玉堂又一个箭步跃到江海云面前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是知道的,请去丰都同赵哥打堆。”

江海云是打死吴锦城手下头目的凶手,按袍规不能照赵登云那样处置,一刀穿心后用力把刀向下一按,一个大开膛直到肚脐眼上,早有一个弟兄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用铁钩把心脏抓出,落在盘子里,扶持的人一松手把尸体仰卧在红毡上。

坪后早已挖好两个坑,红毡包裹好二人尸身,放下坑里铲土深埋,用石头垒好坟头。这叫“人死仇散,江湖情义还在”。

范玉堂端着盘子走到死去头目的牌位前奠酒上香心祭。方茂山传令“造粉子”(吃饭)后过“红榜”(杀鸡吃血酒宣誓仪式),这时整个坪里才出现轻松气氛。

子夜时候,12位舵爷龙归龙位,范玉堂虎归将台,众家哥弟50个人一-横排就地坐下,静候方舵爷发榜过红。

方茂山手持杏黄三角白色牙边令字旗,向空一展说:“请红旗五哥'发榜赞榜’。”

范玉堂一声“得令”说道:

桃园哥弟听开怀,我把黄榜说由来

昔日姜尚背此榜,周朝开基八百载

弟兄今日用此榜,结盟重义扬四海

说完将榜放在铺有钱纸的地上,又用钱纸把榜覆盖严实。

方茂山手中黄旗又向空中一展说:“请红旗五哥赞牲。”

范玉堂一声“得令”架个拐子礼念道:

五色金鸡似凤凰,鸡鸣五鼓大天光

渔翁听得金鸡唱,船头垂钓后撒网

樵夫听得金鸡唱,腰别板斧上山岗

农夫听得金鸡唱,扶犁站在田中央

书生听得金鸡唱,手提羊毫做文章

弟兄听得金鸡唱,龙行虎步忠义堂

赞完之后肃立听令。这时老幺送上菜刀一把,范玉堂拿在手中。

方茂山手中黄旗一展说:“请大五哥“裁牲过红”。

在“得令”声中范玉堂接过老幺递上的捆好的雄鸡说:“我兄弟在各台拜兄驾前请示请罪。我兄弟才疏学浅,刀法不精,手法不灵,尤恐掉红掉毛,开呛咳嗽。天无忌地无忌、年月无忌日时无忌、大吉大利,请示大哥高过红矮过红?”

方茂山回答:“不高不矮与它一断平过。”

范玉堂左手提鸡右手持刀说:“鸡呀鸡,你今要放雄壮些,非是豪杰不惜命,英雄聚会是好期。”

说完疾步上前将雄鸡置于神台前木凳上,右手挥刀斩下鸡头,将刀含在口中,提起鸡身将血来回滴在钱纸上,然后说声:“金鸡飞过凤凰台,有请幺哥捡起来。”顺手将鸡抛向老幺。

方茂山黄旗一展说:“有请五哥捡榜报喜。”

范玉堂将榜上钱纸卷起,捧着黄榜检视说:“禀报各位拜兄,人人清吉,个个平安,给各位弟兄道喜!”

方茂山手中黄旗一展说:“在园哥弟'吃咒饮酒’。”

这时坪内所有的人一齐跪在方茂山和12个舵爷后面,他说一句,众人应一句:“上是关圣帝君,下跪弟子xxx(说自己姓名)。"今日结盟之后,如有上不认兄、下不认弟、行不让路、坐不让席、杀害无辜、奸浮偷盗、出卖弟兄、私通官府、泄露机密、穿房窜灶、淫嫂戏妹、死于乱枪之下。”(有的说乱刀之下或死于非命)。吃咒之后全体起立。这时老幺多人端来大酒盆里的鸡血酒依次各饮一杯。

方茂山传令说:“请大五哥送圣!”

范玉堂道声“得令”,走到神台前一跪三叩首说:“启禀圣君,踩'武堂子’结盟已毕。红尘莽莽,不敢久渎圣君,恭送圣驾回天庭。"

然后将圣像取下卷好。

方茂山挥动黄旗高声宣布:“打威武炮出山!”

几百人齐声“得令”,声如雷鸣,接着所有轻重机枪、手枪、步枪一齐朝天放一梭子,枪声久久在群山回荡,惊得雀鸟乱飞。这时天已拂晓。

众人饱餐之后,按预定路线分头下山,留下四五十人清扫场地。

一场黑道人物“看内财”,牵涉人命的“大梁子”总算顺利摆平了。

据曾经历者说,没有对赵、江二人用“三刀六眼”和“大开膛”心祭,还是手下留情。又说,这样的“梁子”如果解决不好,那些枪就不是朝天放而是朝双方帮众放了,想一想要死多少人!

后记

袍哥治理是中国近代历史时期的特殊政治现象,它既不同于传统中国时期乡村社会的乡绅治理模式,也不同于现代中国的乡村治理。它是西南乡村社会在传统国家政治衰败和社会控制衰退时期的一种特殊治理现象。

清水袍哥与浑水袍哥在会社组织所扮演的角色不同。通常来说,清水袍哥因为固定职业,部分清水袍哥甚至在政界、军界、知识界、商家任职,其自身的社会影响力象征着袍哥会社的社会联系与影响力,这样的角色形象使得清水袍哥在会社组织具有较高的威望和地位。

浑水袍哥在袍哥里面扮演着“扛枪耍炮”的角色,是武装力量的代表。清水袍哥与浑水抱哥在社会行事方式也不同。清水袍哥在日常生活中一般根据传统中国乡村社会的道德规范进行行事,其中他们行事的重要特征就是“讲理”。浑水袍哥则不依照道德、法律行事,他们行事的重要特征是“用武力去对付人”。

我们说“吃讲茶”是大多是由清水袍哥调解乡村社会的冲突与矛盾的一种方式,而“武场子”又是袍哥与袍哥之间的,特别是浑水袍哥之间的内斗,有袍哥规矩也涉及江湖道义。

本文趟武堂子的事件,来源于中统特务郑蕴侠所撰写的《中统秘闻:一个健在的中统少将的回忆》一书,郑蕴侠作为一名中统特务,深韵袍哥江湖那一套东西,当年在建国后其逃亡时,正是因为懂得袍哥礼仪暗语,才被浑水袍哥放了一马,应该说他记录的这段“武堂子”文字有演绎成分,但是从他和袍哥的关系,他听闻的该事件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

0 阅读:24
火耀西南

火耀西南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