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史上名医辈出,由于学说、师承不同,学派如林。
明代王纶在《名医杂著·医论》中提出医学流派有外感(张仲景)、内伤(李杲)、热病(刘完素)、杂病(朱震亨) 四大学派,以致后世总结成为“外感法仲景,内伤法东垣,热病用河间,杂病用丹溪”。此后,任应秋又将中医学术流派划分为河间、伤寒、易水、攻邪、丹溪、温补、温病等学派。
清末,在我国西南邛州固驿镇又出现了一位震古烁今的医家,享誉巴蜀,他就是火神派的一代宗师和开山鼻祖——郑钦安,其认证用方,专在阴阳上下功夫,尤以善用干姜附子,单刀直入、拨乱反正著称,惊世骇俗,创立了火神一派。此派人才辈出,如祝味菊、吴佩衡等,不断地发扬光大,历百余年而不衰。
既然“火神派”源于云、贵、川,那就不能不谈到一位重要的川籍名医蒲辅周。蒲氏系名医世家出身,以擅治疑难杂症、疗效卓著而誉满全国。有人以蒲氏亦擅用附片,而且是川籍,就将其归于火神派或扶阳派,实际上是对他的贬低。
蒲辅周先生是近现代著名中医学家,学术上博采众长,对伤寒、温病、温疫等各家学说都有精深研究,并将其融会贯通于临床实践。
从正治法到救逆法,蒲氏融会伤寒与温病两法于一炉,治病是真正的不偏不倚,全凭临证所需,辨证施治,无不应手取效。即所谓“熔寒温于一炉,会百家于一流。”
邢斌氏说,中医的最高境界是“杂家”,不为一法所囿,蒲氏确实已经达到了这种至上的境界。

蒲老出生于三代医学世家,祖父蒲国桢、父亲蒲仲思均精通医道。他15岁起随祖父临床侍诊,18岁便悬壶于乡里。1955年,卫生部中医研究院成立,蒲辅周奉命调京,在中医研究院广安门医院内科工作,先后任中医研究院内科研究所主任、副院长等。
特别值得敬佩的是,蒲老年少在梓潼成名之后,发现自己一次偶然的医疗失误,甚为自责。他不是文饰过失,而是从失误中痛感自己基本功尚不扎实,毅然决定停诊,闭门读书三年。三年之中,砺志钻研经典,虚心请教名家,废寝忘食,坚持不懈,力争达到博学精通和娴熟的境地。
经过几十年的磨砺和读书,他最终医术超群,成为了当代著名的中医学家。素以疗效称著,擅治时病杂病,善疗内妇儿科难疾。
他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有些医案,看上去症状非常危重,但观蒲氏所用之药,却是平平无奇,无非桑菊饮、银翘散,或是两方化裁,均收显著疗效,真可谓“平淡之极,便为神奇”。

其遵循古人“必先岁气,毋违天和,明其所主。伏其所因”的理论,注重季节气候在发病中的作用。力求全面客观。
如1945年天,成都大雨连绵,街巷积水,时近立秋,小孩多患麻疹发烧而疹点隐伏皮下,诸医用宣透法无功。蒲老默思二三夜,恍然有悟,此乃季多雨,热从湿化,按湿温治则通阳利湿,俾湿开热减,疹毒豁然而出,热退神清而愈,此法同道用之皆称满意。
其它如1954年河北省石家庄出现乙脑辨为暑温,1955年北京出现乙脑为湿温,无不与五运六气辨证施治相关而收效。
强调辨证施治,不以一法代八法蒲氏在《八法运用》一文中提出:“以法治病,不以方应病;若固执一病一方,则失辨证论治之精神。八法是治疗大法,当用而用,并得其法,自然应手取效,若不当用而用之,则为误治。”
强调不可固守一方一法,而是要讲辨证;八法各有其适用证,对于八法的使用,强调“当用而用,并得其法”。使用八法必须达到“汗而勿伤,下而勿夺,温而勿燥,寒而勿凝,消而勿伐,补而勿滞,和而勿泛,吐而勿损”的境界。

归纳蒲氏运用附子规律可知,其用附子及温法的规律与火神派存在着明显的区别,集中表现在:中病即止,不一温到底;注重配伍,不用纯温热药组方;多以小剂量为主,小量宜可急救等几个方面。
1、辨证为先,明辨寒热
蒲氏认为使用温法当明确病证为前提,经云“阴盛则寒”“阳虚则寒”。寒证的形成各有不同。他在《蒲辅周医疗经验·八法运用》一文中说:“形寒饮冷:形寒,指风寒所袭;饮冷,指伤于生冷食物,说明寒有内外之伤不同,而冷水沐浴亦为外伤寒。寒邪入脏,名曰中寒。而阳虚生寒,则为虚寒,临床要具体分析,虚在何脏。”
同时说温法就是“寒者温之",有温散、温热、温补等。“既有参、芪、术、草平和之温;也有附、姜、桂燥热之温。”认为温法并非只有附子、肉桂、干姜等辛温一途。
并着重指出温法适用于寒证,临证必须辨证准确,不可为假象所惑,以防误投温剂,遗祸患者。蒲氏十分强调明辨阴阳寒热,尤其要注意真假寒热的鉴别,不可误治。
温、清两法譬如水火,阳盛之证,桂枝下咽则殆;阴盛之证,承气入胃则呕。”但在使用温药上与火神派者有所不同,除附、姜、桂之辛温外,主张应辨证使用甘温。
2、温而有度,主张小剂
蒲氏认为使用温法不仅要以明辨寒热之证为前提,而且强调“温法要掌握尺度”,他说:“药既要对症,用也必须适中,药过病所,温热药的刚燥之性就难免有伤阴之弊。”
并举例说:“临床见到个别处方,砂、蔻、木香用数钱,这类药物辛温香燥,少用化湿悦脾,舒气开胃,用之太过则耗胃液而伤气。丁香亦有用五钱者,其味何能入口?马勃有用一两者,药锅如何盛放?从医者尝药、识药、制药,都是必要的。”
明确指出使用温药要剂量适度,不可盲目大量使用,医者当识药性、明药质、晓药弊。不主张或反对大剂量使用桂附,蒲氏用附子多从3g开始,9g则需先煎,医案中最大量仅为18g。急救时量亦不大,多为小量浓煎频服法而取效,如阳虚欲脱(腺病毒肺炎)案。这与当今火神们以桂、附剂量大小论水平高低有着显然的区别。
3、强调配伍,以防伤阴
尽管蒲氏为四川籍名医,但与四川火神在使用温药认识上有明显的不同。火神派主张“使用温药不夹阴药”,蒲氏则强调温药当掌握配伍,以防止辛温之剂伤阴之弊。
他说:“温药要掌握配伍:《伤寒论》附子汤中配用白芍就起温而不燥的作用;急救回阳的‘四逆汤’有甘草,甘以缓之;《金匮要略》肾气丸是在水中补火,皆取温而不燥之意,故一般不能用纯温热之药拼凑起来去治病 。”
在《八法运用》中他特别强调温法使用不当,则有伤阴之弊端,且谆谆告诫,他说“温法用之不当就要伤阴……温而勿燥,免伤其津,实为温法要诀。”

从蒲氏医案中我们可以看到,蒲氏用温法的医案(含虽用温法但未用附子者)广泛涉及内、妇、儿各科,当中用温法取效的病种较多。李兴培撰文“蒲辅周附子运用23法”系统总结了蒲氏用附子之经验。
1、温阳潜镇法
蒲氏尤擅用温潜法,其医案中,以高血压患者的处理为代表。当今医者常以病论治,予泻肝息风,或平肝潜阳。但临床此病属阳虚者不少,蒲老常在以附子汤温阳同时,佐以牡蛎、龙骨潜阳。
2、温中祛湿法
若系脾胃虚寒,蒲氏常以理中丸、小建中汤加减温补脾胃,常佐砂仁、木香理气和脾,泽泻、云茯苓以祛湿,厚朴以宽中,寒甚者加附子益火补土。然其姜、附剂量每服均小,以取“微微生少火”之意。
3、补火服土法
对于久治不愈口腔溃疡,蒲老认为此证有属中虚脾热者,常常借用封髓丹,取“补土服火”之意,而收效甚速,于通常清胃火之法另开一法门。
4、温阳回逆法
对于阳气欲脱者,蒲氏常以参附汤、四逆汤加减回阳救逆,痰浊内阻、神志不清者加石菖蒲以化浊醒神。

蒲氏与当今火神派对中医学术理解不同。他认为寒、温不同流派各有所长,应当相互补充,方为完备。
他在《对病的治疗经验》一文中强调:“治疗外感热病,融会贯通‘伤寒’‘温病’和‘瘟疫’学说。方能运用自如”。他说:“六经、三焦、营卫气血等辨证,皆说是生理之体用、病理之变化。其辨治的规律和治疗原则,当相互为用,融会贯通。”
认为外邪以寒温之性分,《伤寒论》详于寒而略于温;温病学说在伤寒的基础上详论其温,有所发扬创新,但又离不开《伤寒论》理法方药的源泉。《伤寒论》《瘟疫论》、温病学说,一源三歧,并非流派之争,而是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理环境、不同气候条件下、不同发病原因而发展起来的不同治病方法。
在蒲氏所抢救的重症肺炎病例中,有用甘草干姜汤救逆而愈者,亦有用人参汤送服牛黄丸抢救而愈者;热急生风,常用紫雪丹而获效;邪陷厥阴,用椒梅汤而瘳。
总之,从正治法到救逆法,皆融会伤寒与温病两法于一炉,无不应手取效。有些医案,看上去症状非常危重,但观蒲氏所用之药,却是平平无奇,无非桑菊饮、银翘散,或是两方化裁,均收显著疗效,真可谓“平淡之极,便为神奇”。
蒲氏主张先议病,后议药.方若对证不分经方时方,皆撷而用之,并无门户之见。治病犹如启锁,药能中窍,轻推即开,用药务在单纯,则力专而取效始快。蒲氏是真正的不偏不倚,全凭临证所需,辨证施治。
中医的最高境界是“杂家”,不为一法所囿,蒲氏已经达到了这种至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