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71年周幽王被犬戎人杀死在骊山标志着西周时代的结束。周幽王之子周平王为躲避犬戎的威胁就把都城从镐京(今西安)东迁到洛邑(今洛阳)。平王东迁时郑国是贴身保护的“护法”之一。平王东迁后郑武公被周王室任命为卿士。这就使郑武公得以假借王命名正言顺行扩张之事。在周王室的支持与默许下郑国快速崛起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郑国表面上以辅佐周王室为己任,实际上则利用王室这面大旗为自己争取利益。
郑武公死后他的儿子郑庄公除了从父亲那儿继承了郑国的君位之外还继承了周王室卿士的官职。此时的周王室还不像后来那样毫无存在感。被诸侯拥立上位的周平王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分权于诸侯,但始终想有朝一日恢复自己身为天下共主的权威。郑庄公继位之初他的弟弟叔段在母亲武姜支持下图谋篡夺君位。郑庄公不得不成天戴着面具和自己的母亲、弟弟演戏以迷惑图谋篡位的弟弟叔段。
周平王见郑庄公刚即位立足未稳,加之又有叔段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就打算任命虢公为卿士以牵制郑庄公。周平王此举实际上就是要削弱郑国的权力、恢复王室的权威。一开始郑庄公忙于在国内应对叔段的威胁,所以对周平王此举只好选择默认。后来郑庄公瞅准时机一举挫败了叔段的谋反行动。这时郑庄公就开始怨恨起周平王来了。周平王为了打消郑庄公的顾虑提出与郑国交换人质。
周平王的儿子狐在郑国做人质,郑庄公的儿子忽在周王室做人质。此前只有诸侯国君之间的交往才会互换人质,而周天子只会要求诸侯上交人质。如今天子公然与诸侯互换人质无异于昭告天下周王室已沦落到和诸侯国平起平坐的地步。可在周平王死后周王室又准备让虢公掌政。公元前720年四月郑国的祭足率军收割了温邑的麦子,秋季又收割了成周的稻谷。从此周王室和郑国日益对立起来。
郑庄公才不管周天子打算让谁掌政,他始终坚持以周朝卿士和诸侯国君的双重身份活跃于政治舞台上。郑庄公凭借自己的智谋和权术扮演了一个特殊的角色:周朝遭犬戎之乱而东迁后已到了不靠诸侯国的救护就不能自保的地步,因此丧失了往日的实力和威望。此时人们心中的信仰已由周朝的礼乐制度变成了强权。此时要想号召列国在政治舞台上有所作为依靠周室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使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郑庄公鉴于这样的情况决定把自己事业的立足点坚决地放置于郑国,因此不惜与自己的弟弟、母亲以武力相对抗,同样他也不惜为此与周天子闹翻。郑庄公以极大的精力经营自己的国家终使郑国成为东周初期崭露头角的诸侯国。郑庄公要发展自己的国家首先遇到的是地理条件的制约。郑国处于四战之地:南有蛮楚、北有强晋、西有东周。郑国无法与之争锋,所以只能向东发展。
东邻的卫、曹、鲁、宋、陈、蔡诸国中宋国国大爵尊,在东方小国中又有号召力,所以是郑国发展的严重障碍。因此郑庄公把向外用武的目标定于宋国。郑庄公为了实现对于宋国的军事胜利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布局。首先郑庄公和齐、鲁这两个东方大国建立了稳定的同盟关系。齐、鲁位于宋国的东北部。建立了和齐、鲁的同盟关系就形成了对宋国的牵制和包围。郑庄公多次与齐、鲁二君约会。
郑庄公在攻取宋国的郜、防二邑后将其送给了鲁国。郑庄公这一系列举动有效巩固了郑、齐、鲁三国之间的同盟关系。郑庄公在与齐、鲁结盟的同时又假借王命号召列国。郑国作为一个新起的小国在诸侯中未孚众望,不过郑庄公作为周朝卿士具有特殊的身份。郑庄公宣称宋公久缺朝贡,而自己以卿士的身份承王命率兵讨伐。郑国通过这种方式纠合了更多的国家,又形成了对宋国的舆论压力。
事后郑国还对不追随出兵的许、郧(今山东宁阳东北)小国以“抗命”的罪名予以教训。郑庄公还对宋国内部的反对势力提供扶持:宋国前君主的儿子公子冯出奔到郑,宋国曾为此出兵讨之,郑庄公对公子冯采取保护措施厚相招待。宋国在一次内乱后国人欲迎立公子冯为君,公子冯临行前泣拜于郑庄公之前表示:自己返国后“当世为陪臣,不敢贰心”。在郑庄公执政期间郑国确实取得了对宋国的胜利,但郑国又无力吃掉宋国。
这种和平胜利是郑国对宋国所能取得的唯一形式的大胜利。这里不利的政治地理环境起了决定的作用:郑处在几个大国之间,又几乎无险可守。即使某一天有力吃掉宋国,那么相邻的大国也绝不会坐视其崛起。事实上到了春秋中后期南北大国为了争霸天下而斗武。这就导致郑国沦到了争霸的夹缝中而常常使之喘息不定。北晋南楚都怕对方吃掉自己或伤害自己,因此需要一个避免正面接触的缓冲地带。
郑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最适合作为南、北两大诸侯之间的缓冲地带。北晋南楚都需要郑国以屏障的角色存在于自己身边,但这两个大国又要打击对方、示威于天下,因此郑就成了经常的用兵之地。郑庄公之后有几世执政常是朝晋暮楚。这实在是源于地理环境的不得已所为。当然这些后来的事是郑庄公本人所不曾料及的。郑庄公在取得了对宋国的胜利后已俨然成为春秋初期的小霸主,但他面临着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如何对待周天子?
周平王东迁之后周王室实力日衰,但周王朝作为天下共主的余威尚存。周平王死后继位的周桓王为恢复周天子对天下的统治地位就极力打压当时的近畿强国郑国。郑庄公作为周朝卿士本该尽忠于王室。他是诸侯瞩目和敬重的人物,可他把自己事业的立足点放在对本国的经营上,所以他要兼并、扩张,要破坏周朝既定的实力划分,甚而要凭实力号召列国,那么就必然和周王室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郑庄公既要利用卿士的角色,又不愿恪守卿士的本分。这种矛盾的处境和心态决定了他对周天子在总体上采取的是又打又亲的手段。当王室要限制郑国的发展和自由时就打击王室;当这种打击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自己的需要时就亲近王室。打击王室是为了抵制王室对自己的限制,是为了向列国示威;亲近王室则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卿士身份,也是为了保持自己对其他诸侯的号召力。
郑庄公为了防止国内反叛而久不入周供职,但当闻知周平王欲分政于虢公时即日驾车入周。由此可见他即使在坐镇守国的危急时刻也密切注视着朝中动静。郑庄公把主要精力用于本国的经营上,但同时又不愿放弃左右周政的权力。当初郑庄公和周平王互相交换人质就在一定程度将其视为施恩于太子从而作为亲近王室的一种手段;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控制周太子从而作为打击王室的手段。
周平王死后郑庄公送太子回朝继位,但没承想太子回去没多久就死了。郑庄公借控制周太子进而控制周王室的想法落了空。等到周桓王剥夺郑庄公的卿士职务后郑庄公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派兵抢收王室领地的粮食,然而等到事后又准备亲自去谢罪修好。这样的两面表演对优秀政客兼优秀演员郑庄公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公元前717年郑庄公到洛邑去朝觐周桓王。周桓王还惦记着三年前郑庄公派人到王室领地抢粮食那回事。
心里不痛快的周桓王就没按接待诸侯的礼仪招待郑庄公。当时正忙着跟宋国较劲的郑庄公懒得跟周桓王掰扯这些虚头八脑的礼节。本来郑国奉王命例行祭祀泰山,但到了公元前715年缓过劲来的郑庄公决定不再祭祀泰山,还煞有介事地跟鲁国交换了祭祀用地。这时齐国的齐僖公出来当和事佬陪着郑庄公又去洛邑朝觐了一回。此后几年里郑庄公打着王室的旗号把宋、卫两国收拾得够呛。
打宋国的原因据郑庄公说是因为宋国不向王室朝贡;打卫国则是因为卫国不听天子之命去打宋国。这理由简直也太双标了。先说宋朝犯了不向王室朝贡的罪,所以郑国要去讨伐宋国,然而我郑国可以打宋国,可你卫国去打宋国就是违抗王命。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打不赢郑国的宋、卫两国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周桓王对此可就不乐意了。怎么你郑国老是打着我的旗号去揍别人呢?
合着就该你吃肉我背锅是吧?再说你郑庄公的卿士职务不是早让我给剥夺了吗?那么你凭啥还口口声声打着代表王室的旗号呢?周桓王考虑到自己前几次与郑庄公过招都没占到便宜,所以这次他决定另辟蹊径:打着增进传统友谊的旗号要跟郑国交换地盘。郑庄公不知道周桓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未免落人口实还是按周桓王的意思割了地。这边周桓王也按约定给郑国割了一块地。
郑庄公拿过地图一看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周桓王要割给郑国的地是人家苏国的国土。这其实是拿自己做不了主的地盘做诱饵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郑庄公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已混成一方小霸主,没想到这回阴沟翻船被人耍了。表面上周王室这回算是扳回一局,可这并没在实质上对郑国的发展势头造成影响:卫、宋、鲁等国都被郑国治得服服帖帖,齐国作为老资格的大国则是郑国的盟友。
周桓王面对郑国咄咄逼人的发展势头决定打压一下这个出头鸟:公元前707年周桓王统率周军及陈国、蔡国、虢国、卫国四国部队讨伐郑国。郑庄公率大夫祭仲、高渠弥等在繻葛(今河南长葛北)列阵御敌。当时周军分为三个军阵,周桓王率领左军和陈国军队力图打败郑庄公。郑庄公摆开了一种名为“鱼丽”的全新阵势:战车前冲、步卒后随。先打实力最弱的陈国军队从而迫使蔡国和卫国军队畏惧而仓皇退出战场。
蔡、卫两国的军队退出战场后郑军集中兵力从两边合击周军。战斗过程中周桓王被郑庄公手下的将领祝聃一箭射中肩膀。周桓王忍痛勉强指挥军队逃出重围。祝聃要追逐活捉周桓王,郑庄公制止说:“君子不希望逼人太甚,何况欺凌天子呢?我们是自卫,国家能免于危亡就足够了”。战后郑庄公为了表示尊王还特派大夫祭仲去慰问受伤的周桓王及其左右随从。祝聃这一箭把周天子彻底从神坛射落凡间。
如果说周郑交质标志着周王室沦为和诸侯国平起平坐的话,祝聃射王中肩则标志着周王室已连诸侯国都不如了。人们完全看清了在周天子和霸主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大。射在周桓王肩膀上的这一箭虽不致命,却着实把周天子最后的尊严射倒了。在繻葛之战以前周天子尚未完全放弃恢复昔日权威的努力,等到繻葛之战以后周王室已彻底沦为历史舞台上的配角。诸侯弱肉强食凭实力说话的新时代就此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