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陈光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9年的夏天，我骑着一辆二八大杠，在湘西的山路上颠簸前行。那时候，我才25岁，靠着收购水果、贩卖水果为生。说起我这个职业，还真是机缘巧合。要说这个缘分，还得从我爹说起。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人，却让我有了做生意的念头。

那是1988年的时候，我爹种的水蜜桃大丰收。可是水蜜桃这东西，熟了就得赶紧卖，要不然就得烂在地里。我爹心疼啊，跑遍了附近的集市，可就是卖不掉。看着那些水蜜桃一个个烂掉，我心里就跟刀割似的。我寻思着，这水蜜桃要是能送到城里去卖，那该多好啊。

于是，我就跟我爹商量，说我要去城里卖水蜜桃。我爹一听，连连摆手：“光明啊，你可别胡来，做生意那是有风险的。再说了，咱们家就指望着你种地传宗接代呢！”

我这个人啊，从小就倔，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对我爹说：“爹，我不是胡来。你看看，咱们种的水蜜桃，又大又甜，可是卖不出去。这不是白白浪费吗？我去城里卖，不就能卖个好价钱吗？”

我爹还是不同意，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骑着我那辆二八大杠，驮着两筐水蜜桃，往城里跑。那时候，从我们村到城里，要骑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一路上，我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可是，想着能赚钱，我就不觉得苦了。

到了城里，我把水蜜桃摆在街边。刚开始，还真没人买。后来，有个老太太买了一个尝尝，她一尝，眼睛就亮了：“哎呀，这水蜜桃真甜啊！小伙子，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水蜜桃啊？”

我赶紧说：“大妈，这是我家种的，保证又甜又新鲜！”

那个老太太一下子就买了五斤，还给街坊邻居推荐。就这样，我的水蜜桃很快就卖完了。回家后，我一算账，扣除路费，居然赚了二十多块钱！要知道，那个年代，二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起了水果生意。一开始，就卖我们村的水蜜桃。后来，我发现附近的山村也有不少水果。于是，我就骑着车，到处收水果。慢慢地，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连摩托车都买了一辆。

说起这摩托车，可是让我在村里出了名。那时候，能骑摩托车的人可不多。每次我骑着摩托车回村，村里的孩子都跟着我跑：“光明哥，光明哥，带我们兜风！”

我这个人啊，就是心软，看到孩子们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就答应带他们兜风。可是，每次带完孩子兜风，我都要被我妈骂一顿：“你这个败家子，摩托车多金贵啊，你就这么糟践！”

我妈这个人啊，别看平时对我唠叨个不停，可是她最关心的还是我的终身大事。自从我买了摩托车，我妈就开始张罗着给我说媒。

“光明啊，你看看你，都25岁了，还没个对象。村里的姑娘，哪个不好啊？你看隔壁李家的二丫头，模样俊俏，人也勤快。”

每次我妈一说这个，我就烦。说实话，我这个人对感情这块，还真不开窍。我这个人啊，就是个闷葫芦，见了姑娘就不会说话。我妈说我是个木头疙瘩，这话一点都不冤。

就这样，我一边做着水果生意，一边被我妈催婚。直到那年夏天，我遇到了她——杨巧云。

那是1989年的8月份，天气热得要命。我骑着摩托车，拉着一车的水果，在山路上颠簸。那时候，我已经把生意做到了松林村。松林村是个穷山村，可是那里的水果特别甜。

那天下午，我刚收完水果，准备往回赶。可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赶紧找地方避雨，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场景。

在雨中，一个姑娘正站在茅草房顶上，手忙脚乱地补着房顶。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可她还在坚持着。我看得心里一酸，这得多大的困难，才让一个姑娘家在大雨中补房顶啊？

我二话不说，就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冲进了雨里。我对着房顶上的姑娘喊：“喂，你下来，我来帮你！”

那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大声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这个人啊，就是倔，说什么也要帮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上了房顶。那姑娘见我执意要帮忙，也就不再推辞了。

在雨中，我们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补着房顶。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可是谁都没有退缩。等到房顶补好，我们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这时候，我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姑娘。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清秀，虽然衣服湿透了，但是站在那里，还是透着一股倔强。

“我叫陈光明，是做水果生意的。”我憨憨地介绍自己。

“我叫杨巧云。”姑娘低着头说，“谢谢你帮我补房顶。”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巧云啊，是不是又漏雨了？”

“奶奶，没事了，房顶已经补好了。”巧云赶紧回答。

原来，巧云是和她瘫痪的奶奶一起生活。她父母早年去世，就剩下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这个茅草房，就是她们婆孙俩的家。

那天晚上，因为雨太大，我就在巧云家借宿了一晚。她给我煮了一碗红薯稀饭，还特意炒了一个青椒炒蛋。这饭虽然简单，可是我觉得特别香。

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巧云的手上全是茧子。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除了照顾奶奶，就是在地里干活。”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阵酸楚。我问她：“你们家还种些啥？”

“种了点玉米，红薯，还有一些水果树。”巧云说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家后山有几棵柿子树，今年结的果子可多了。”

我一听就来了精神：“柿子？那可是好东西啊！等结果了，我来收购。”

巧云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集市上卖就行了。”

我知道她是不想麻烦我，就笑着说：“你看你，我本来就做水果生意的，顺路收购一下，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给的价钱肯定比集市上高。”

巧云听我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睡在堂屋的地铺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起巧云在雨中补房顶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心疼。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要照顾瘫痪的奶奶，还要种地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也太苦了。

从那天起，我经常会去巧云家。每次去，我都会带些水果给她奶奶吃。她奶奶是个开朗的老人，虽然瘫痪在床，可是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她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是个好孩子。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往巧云家跑。不为别的，就是想多看看她。每次看到她在院子里忙活，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

有一次，我去她家的时候，正赶上她在井边洗衣服。八月的太阳毒辣辣的，可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搓着衣服。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被阳光照射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看什么看？”巧云发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来帮把手。”

我赶紧跑过去，帮她提水。水桶很重，我提着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就这样，我经常去巧云家帮忙。有时候帮她锄地，有时候帮她抬水，有时候就是陪她奶奶说说话。村里人都说我是个热心肠的，谁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这么“热心”呢。

可是好景不长，村里开始有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我们不清不楚，有人说我是在占巧云的便宜。这些话传到我妈耳朵里，可把我妈气坏了。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人家巧云是个好姑娘，可是你看看她家什么条件？一个瘫痪的老太太，一间破茅草房，你要是娶了她，以后怎么过日子？”

我心里难受，可是又不敢顶撞我妈。我知道我妈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就是放不下巧云。每次看到她辛苦劳作的样子，我就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以后有我在，你不用这么辛苦了。

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我是个怂包，在感情这件事上，我总是畏畏缩缩的。我害怕我妈不同意，害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更害怕巧云会拒绝我。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巧云的奶奶病重了。那天晚上，我正在收拾水果，巧云的邻居老张头跑来找我，说巧云奶奶不行了。

我二话不说，骑上摩托车就往松林村赶。等我到的时候，巧云正跪在床前，紧紧握着奶奶的手。奶奶的呼吸很微弱，但是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巧云。

“巧云啊，”奶奶艰难地说，“奶奶这辈子，对不起你啊。要不是拖累了你，你早就嫁人了。”

“奶奶，你别这么说。”巧云哭着说，“有你在，我就很幸福了。”

奶奶又看向我，虚弱地说：“光明啊，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不要可怜巧云。她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

我听了这话，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巧云的奶奶走了。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巧云哭得像个泪人，可是还是坚强地张罗着奶奶的后事。

我想留下来帮忙，可是巧云把我推了出去：“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为什么？”我急了。

“光明，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巧云擦了擦眼泪，“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你还年轻，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

我想说什么，可是巧云已经关上了门。我站在雨中，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

奶奶走后，巧云把房子一锁，就离开了松林村。我每天都去她家门口转悠，可是始终见不到她的人影。村里人说她去城里打工了，可是具体在哪里，没人知道。

我的水果生意也不怎么做了，整天魂不守舍的。我妈看我这个样子，也心疼了，说：“你要是真的喜欢巧云，就去找她吧。”

可是我上哪里去找呢？松林村那么多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只能在每个下雨天，骑着摩托车去她家门口，看着那间空荡荡的茅草房发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1990年。这一年，我的水果生意遭遇了滑铁卢。我投资收购了一大批水果，可是赶上行情不好，亏了个精光。

更要命的是，我那辆心爱的摩托车也坏了。修车的师傅说，要换的零件太多，还不如买辆新的。可是我哪里还有钱买新车？

我整个人都蔫了，整天躺在家里，连门都不想出。我妈劝我：“年轻人嘛，失败了就失败了，重新开始就是了。”

可是我提不起精神。我总觉得，我不仅失去了生意，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就在我最失落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了。有个从城里回来的老乡说，在县城的水果批发市场看到了巧云。说她在那里帮人卖水果，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这个消息让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我东拼西凑地借了些钱，修好了摩托车，就往县城赶。那天是个阴天，天上飘着毛毛细雨，可是我的心里却亮堂堂的。

县城的水果批发市场很大，里面的档口密密麻麻的。我绕着市场转了好几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她。她还是那么清瘦，但是比在村里的时候精神多了。她正在给客户称水果，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不敢上前。她现在过得这么好，我这个失败者，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巧云抬头看到了我。她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朝我走来。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你瘦了。”她说，“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我的狼狈。可是她却说：“你知道吗？我这摊位就是跟你学的。我记得你说过，做水果生意要货真价实，要诚信经营。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现在生意越做越好了。”

听她这么说，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她一直记得我的话。

“那个。”我鼓起勇气说，“你这里需要帮手吗？”

巧云笑了，那笑容比任何水果都甜：“需要啊，我正愁找不到靠谱的伙计呢。”

就这样，我留在了巧云的水果摊。从最简单的搬运工做起，慢慢地学会了选果、定价、谈生意。巧云教了我很多，她在这一年里，把水果生意的门道摸得门清。

渐渐地，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我们干脆合伙开了一家水果店。我负责采购，她负责销售，配合得天衣无缝。

1991年的春天，我们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就在那个水果店里办的。我们用各种水果摆成了心形，请街坊邻居吃水果，大家都说，这是他们吃过的最特别的喜酒。

婚后，我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水果店开得越来越大，我们还开了连锁店。村里人都说我们是个励志的典型，说我们白手起家，创造了奇迹。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在下雨天，巧云总会发呆。我知道她是想起了那个补茅草房的下午，想起了她的奶奶。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握住她的手，什么话都不说。

去年，我们回了一趟松林村。巧云的老房子还在那里，只是已经破败不堪了。我们站在那里，看着这间承载了太多记忆的茅草房，都红了眼眶。

巧云蹲下身，摸着门框上的一道刻痕，那是她小时候刻下的身高记号。她轻声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好的年代，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苦难。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这些苦难，我们也不会相遇，不会成为现在的我们。”

我搂住她的肩膀，说：“傻丫头，这不是挺好的吗？”

昨天，我在整理旧物件的时候，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我们在茅草房前的合影，背景是漫天的大雨。照片背面，巧云写着：来日富贵，莫忘苦难。

看着这张照片，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这一生，或许不在乎终点有多辉煌，而在乎途中与谁同行。如今我们住进了大房子，开着豪车，可我总觉得，那个雨打茅屋的黄昏更让人念念不忘。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