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里的冰雹 ■素材:叶远明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叶远明,是1988年高考落榜的倒霉蛋。那一年,我差20分就能上二本线,可这20分就像一道天堑,把我的大学梦给斩断了。更糟的是,我爹突发肝病,住进了医院,一下子就欠下了5000块医药费。
在那个年代,5000块可不是小数目。我家里为了凑这笔钱,能卖的都卖了,连最后一头老母猪也给卖了。我妈抹着眼泪说:“远明啊,今年就别想着复读了,咱家实在是供不起啊!”
乡里的王二伯知道我家的困境,特意找到我说:“远明啊,清溪村那边的小学缺个代课老师,你要不要去试试?一个月能有四十块钱呢!”
四十块钱在当时也不算少了,可是清溪村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出了名的穷山沟!离最近的集市都要走三个小时山路。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爹,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带着全家的希望,踏上了去清溪村的山路。那天早上,山里起了大雾,沿着羊肠小道往里走,连路都看不太清楚。我一边走一边想:这鬼地方,可真够偏的!
到了清溪村小学,我才知道什么叫“艰苦”。学校就是几间破旧的茅草房,晚上照明全靠煤油灯。我的住处是一间土坯房,里面放着一张土炕,炕上铺着发黄的草席。这地方,连个像样的玻璃窗都没有,全是糊着报纸的木窗框。
校长叫杨树生,是个50岁左右的老实人。他穿着打着补丁的中山装,脚上蹬着一双解放鞋,看起来慈祥又严肃。他领着我在学校转了一圈,指着那些破旧的课桌椅说:“条件是差了点,但是咱们教书育人,主要靠的是这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就在我收拾那间破屋子的时候,在校门口的老井边,我第一次见到了杨校长的女儿杨若溪。那天,她正在井边洗脸。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她把头发高高地扎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弯着腰,用清凉的井水轻轻拍打着脸颊,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井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我看得有点发愣,她突然抬起头来,我们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就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吧?我爹说起过你。”
听到她的声音,我才如梦初醒,赶紧点点头:“是、是的,我叫叶远明。”
“我叫杨若溪,刚从师范毕业,准备去县城中学教书。”她一边擦脸一边说,“清溪村条件是差了点,你要习惯啊。”
我正想说什么,杨校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若溪,你跟新老师说什么呢?”
“没什么,爹。”杨若溪冲我笑笑,转身走了。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像那口老井的水一样,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每天早上,我都要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把教具送到教学点。那些教具都是些粉笔、黑板擦之类的东西,但是在山路上颠簸,也够受的。
有时候在村口,我会遇到接送弟弟上学的杨若溪。她总是穿着朴素的碎花布裙,戴着一顶草帽,远远望去,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每次见到我,她都会笑着打招呼:“叶老师,今天又要去教学点啊?”
我总是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倒是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你。你怎么还没去县城中学报到?”
她低着头,用草帽遮住了脸:“还在等通知呢。”
后来,她开始帮我改作业、备课。我们常常在学校的办公室里,一直忙到天黑。有一次下暴雨,作业本都被淋湿了。我们就在煤油灯下,一张一张地把作业本烤干。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我是个穷教书匠,她是校长的女儿,还即将去县城中学教书。这身份的差距,就像清溪村和县城之间的那座大山,让我望而却步。
杨校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一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远明啊,你是个好小伙子,教学也认真。不过。”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知道轻重就好。”
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更是像压了块大石头。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井台边发呆,看着井水倒映的月光,想着那些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的梦。
1989年春天,杨若溪终于等到了县城中学的录用通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讲课。我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黑板上的粉笔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那天晚上,杨若溪来找我,说要给我一封信。我不敢接,她就把信放在我的课桌上:“等我走了再看吧。”
第二天一早,她就坐着驶向县城的班车走了。我目送着那辆破旧的客车消失在山路的转弯处,连那封信都没有勇气打开。
从此,我更加用功地教书。白天教课,晚上自学。后来,我考上了夜大,一边教书一边学习。日子就这样,在山野的风声、晨钟暮鼓中慢慢地过去。我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终于还清了父亲的医药费。
转眼到了2008年,我已经从代课教师变成了正式教师,还评上了职称。这一年,我被选派去省重点中学进修。当我走进这所名校的大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她,是杨若溪!
原来,她已经出国深造回来,成了这所省重点中学的校长。二十年过去,她依然像那年在井边初见时一样清秀。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更显得温婉知性。
她也认出了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叶远明?真的是你?”
我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叫她杨校长,还是若溪。她倒是很自然:“都二十年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从普通教师到教导主任,又出国深造,现在终于坐上了校长的位置。她说:“其实我一直在关注清溪村的消息,听说你把村里的娃娃教得很好。”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些老本行了。”
有一天,她突然拿出一封泛黄的信:“还记得这个吗?当年你都没打开看。”
那是她临走时给我的那封信。我说:“那时候觉得配不上你,怕看了会更难受。”
她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句话:“等我学成归来。”
就在这时,医院来电话说杨校长病危。我们赶到医院,老校长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他拉着我和若溪的手,虚弱地说:“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是我当年太固执。”
说完这句话,老校长就闭上了眼睛。若溪趴在床边失声痛哭,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那天傍晚,我又一次看到若溪在学校的老井边洗手。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那个蹲下的背影,和二十年前重合在一起。我站在原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若溪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来:“叶远明,二十年前你要是勇敢一点,现在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依然闪烁着当年的光芒。可是,这世间的事,又有多少是能重来的呢?
那口老井依然在汩汩地冒着清水,就像我们的青春,流逝了,却又似乎从未走远。
二十年前的山村古井边,是我不够勇敢,还是命运作弄?如今我站在她的办公室外,望着她忙碌的身影,那些关于青春和爱情的遗憾,是否还有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