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亦称汴梁、汴京,位于河南东部,自古便是中原富庶之地,这也是后梁、后晋、后周、北宋等王朝建都于此的重要原因之一。因商贸发达,物资供应丰富,平日里开封城内的居民都不愿意在家里储存太多粮食,而是随买随吃。“中州素称繁华,在城之民,多不积粮,即中人之家,亦无担石,而小户穷民皆乏隔宿,”当李自成第三次督军围攻开封长达两个多月后,城内居民家的吃饭问题日益严重了,有些人家甚至开始饿肚子,沦为饿殍者也不在少数:“十室九空,饿死者十之三”。“汴省当承平时,立有军储预备诸仓,蓄守积谷,专备凶荒,及紧急军需之用,国家制度原善。十三年大饥,抚按查在籍谷八十余万石,皆百十年来所积,陈陈相因者。吏胥为奸朦借,散赈十仅二三,余尽出陈易新,罄卖之。迨贼困城,兵民无仰,使不尽粜,可延数月,何至大困哉!”
官府为了安抚惶恐惊惧的民心,稳定鼎沸不安的城内局势,开始开仓赈济饥民。因饥民太多,施粥有限,人们争先恐后挤到前面去领稀粥,秩序大乱,强壮者能多领一些,老弱者被挤到一旁干瞪眼,甚至被人群挤倒遭践踏而死:“周王发粜,平粜告尽,有司续发仓谷煮赈。人众粟少,日不过清粥一瓯,而大户男女皆就食灶前,老弱不能近,践踏死者日数百。仅施一月,粮尽民死。”
到七月中旬,河南巡抚高名衡发现围城农军人困马乏,有所懈怠,每天只是派一小股人马到城下叫骂邀战,大股“流贼”则分头四出劫掠,扫荡附近村坊,感觉有机可乘。他觉得城中粮食坐吃山空,即将耗光,守军欠饷已久,军心不稳,于是主张出城袭击农军营寨,一则可以给农民军以出其不意的打击,二则可以趁机抢夺一批城中紧缺的吃穿用品和作战物资。
陈永福、黄澍等人也觉得此计可行。于是高名衡遴选出万余技艺精湛的步骑,于七月十五日天刚蒙蒙亮时突然从西门杀出,直捣李自成大营。农民军做梦都没想到城内官军敢如此大胆,猝不及防下被击倒数十人,大营中陷入一片混乱。官军突击队猛打猛冲,一面纵火烧营,一面趁乱抢夺牛马和粮食等物,在农军还未缓过神来之前慌忙往城内抢运。这时,周王府的亲军也随之出城参战,投入战斗:“围至七月,贼见我师壁坚,每日令贼辱骂索敌,兵将愤不能忍,请决死战。抚镇道三标及大社民兵共计精强数万,马兵五千,余预期歃盟,于七月十五日黎明忽出西门直过城堤。我兵骤出,贼未及防。火攻在前当前锋之敌。抚标陈德,镇标任真、李成栋,丙丁营张武锐,道标牛登科等四营分攻,与贼交锋大战,自卯至午。闯闻我兵勇锐,自督大众救应。城中民社义勇营或三千,或五千,倏尔四出接应,周王勇士亦奋勇出城助战。民兵见官军得获首级数百,抢回器械报捷,胆益壮,遂皆直前。官军见民兵勇往,气增百倍。鏖战良久,哨贼骑大合。抚军恐有失,鸣金收营。验功斩获贼级五百余颗,抢回为牛骡三百余头,器械不计其数,全师而归。”但也只能算一场小胜。李自成挨了一闷棍后提高了警惕,对开封围困得更加水泄不通 。
抢来的那些牲畜、粮草对于偌大的开封来说仅仅是杯水车薪,史载当时的开封人口已在百万左右,这点东西很快耗光,城内缺粮仍在继续,并且更为严重,为了减轻城内的吃粮负担,同时也给城中百姓一条生路,守军奉命打开水门,放老百姓出城“就食”。农民军从城内外逃者的口中得知,城内已经严重缺粮,甚至连鼠雀树皮草根都被吃绝,已经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情况已经危殆异常:“大捷之后,终是缺粮,复又坚壁数日,兵民益困。有司不忍坐视,无奈,开水门,令民采青充饥,民亦乘机潜逃,偷过大堤,多被贼获,询知城中危急情状。恐民兵暗逃,为周城周围峻削,路口把守闭塞,镇以棘,蓄以犬,昼夜严防。自后,一人遂不能逃矣。”
李自成担心城内明军混在百姓中从水门外出发起偷袭,就派兵在水门外严加警戒,还设岗哨日夜查堵。此后,城内的饥民也无法从水门外逃了。
撑到七月底,城内饿死者越来越多,即便守军也只能日食稀粥一碗,个个饿得面无人色,甚至无力提刀挺枪与敌作战,但却靠意志力坚持着,无一人出城向农军投降。城内官兵感到援军已经无望,这样强撑下去也没太大意义,城池迟早要被“贼寇”攻破,这样下去大家只能是白白等死。
李自成久围不攻之策确实有效。随着时间推移,城内的储粮基本被吃尽,缺粮问题日益严峻,人与人的矛盾也日益尖锐。《汴围湿襟录》说:“围至七月终,望援无期,坐以待毙。汴人熟知河势,见往岁黑罡上流遇决,即自贼营一路而下,适当其要。密禀巡抚高名衡随差谍者潜度河北,书约巡按严云京举事,果使卜从善大营架舟南岸,掘一昼夜,贼觉之,领兵冲散。逆贼恨甚,亦于朱塞顶冲河口,直对北门挖掘小河一道,引水灌汴,幸未大涨,止引细流至城下,深才三四尺,随溢随落,竟不为害。及将周城海河灌平,民得纲鱼充饥,”“围城八月,民死大半,惟郡王乡绅微有积藏,有司遂具搜粮之举。先勒捐助民,自顾命遂肯善捐。后兵官结党,竟执令箭沿门搜索,名为搜索,其实尽劫。勿论绅衿之家,直入内室,不敢拒阻。遇有粮之家,掘地罄搜,恶兵悍卒乘机卷掳,莫敢伊何。即妇人女子怀藏十升一饼,亦于怀中夺取。肆横行凶,民冤无伸。”
由此可见,由于城内粮食耗尽,使得军纪益发败坏,军民关系也变得更加紧张。昔日富庶繁华的开封城,已经变作人间地狱。开封军民在苦苦煎熬,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