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克勤回忆6:天黑城门关了,陈疯子被关在城外,结果被狼咬死了

航语的过去 2025-01-05 03:08:15

陈疯子被诬遇害

马龙城外多山,经常有野兽出没,野兽中危害最大的是狼。夜里经常侵入农民的院子里咬死家畜。为了安全,马龙的城门一到晚上就关了。我们到城外去玩,天黑以前必须回家,否则就会被关在城外了。即使这样,也常常有狼咬伤、咬死人的事情。听说我们家附近有一家的孩子丢失了,几天没有回来。孩子的父母到城外去找,结果在山里发现了孩子的衣服和鞋子,衣服上全是血,孩子已经被狼吃掉了。我们在城墙上经常碰到的陈疯,也是被狼咬死的。

陈疯子四十来岁,身材瘦长,散乱的长发披在肩上,身穿一件蓝布长衫。他目光呆滞,经常在城墙上徘徊,我们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他总是咿咿呀呀地唱着,如诉如泣,他不唱歌的时候,就自言自语地说话,几乎没有停过,好像要向人倾诉满腹的冤情,但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说的话。我们有时候凑拢去,向他问话,但他眼睛直视,好像没有看见我们,也没有听见我们说什么。每当黄昏,夕阳投下了他那修长的身影,像个幽灵。晚上关城门以后,陈疯子就从城墙上下来,到城门洞里睡觉。有个好心人总是在他睡觉的地方摆放着一些食物和饮水。有一天,我们突然听说陈疯子在城墙外的城门口被狼咬死了,并叼走了一只胳膊,第二天又听说陈疯子被狼叼走了一条腿。陈疯子死得很悲惨,又死在了城门口,因此弄得满城人心惶惶,各家各户都把孩子看得紧紧的,不让孩子出城。过了几天,我们到城门口去看,只见到了几块破布和一摊污血。

陈疯子无家可归,天天晚上都在城门洞里睡觉,照说是安全的,为什么会死在城墙外的城门口?大家议论纷纷,提出了很多疑问。有一段时间,陈疯子之死成了马龙城街头巷尾的议论中心。我们一直不明白,一个疯子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后来,在一次闲聊中,父亲把陈疯子的遭遇告诉了我们,我们才恍然大悟。

陈疯子叫陈文杰,原本是一家百货商店的账房先生,既能干,人又很老实,深得商店的杨老板信任。后来,陈疯子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便把母亲从乡下接到马龙,组成了一个三口之家,生活过得幸福美满。因大后方的难民不断涌来,百货商店的生意特别好,店里的人手不够用,而陈疯子的妻子上过高小,有文化,又赋闲在家,于是杨老板就让她到店里来当店员。

马龙有个姓刁的保安团长,是当地的土豪,和杨老板认识,俩人经常来往。有一次,刁团长来到百货商店,一眼就看上了陈疯子的妻子,可以说到了痴迷的程度。他立刻找到了杨老板,他对杨老板说:"你们店里那个女店员我很喜欢,我想娶她当三姨太,老兄定要帮忙。"杨老板说:"这个女店员你恐怕娶不走。"刁团长急忙问:"怎么回事?"杨老板说:"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刁团长说:"啥意思嘛?"杨老板说:"她是本店账房先生陈文杰的老婆。"刁团长听了,不再说什么了。在和杨老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中,一条夺取陈文杰妻子的毒计已经想好了。

过了不久,陈文杰到城外去收账时被抓了壮丁。陈妻托杨老板打听并设法营救,杨老板明知是刁团长所为,但刁团长权势熏天,自己惹不起,只得劝杨妻暂时忍耐。经陈妻再三哀求,杨老板只好硬着头皮到刁团长那里去打听。刁团长说:"保安团前不久抓了一批壮丁,里面好像有一个叫陈文杰的,不过,他半路上企图逃跑,被抓了回来,现在已打入了死牢。因为上峰有令,壮丁开小差是要被枪毙的。"杨老板听了吓了一跳,赶紧说:"刁团长,请看在鄙人面上,高抬贵手,放了他吧,他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呢!"刁团长说:"杨老板的面子当然不能不给,不过我有个条件。"杨老板问:"啥子条件?请讲。"刁团长说:"只要他老婆同意嫁给我,我就饶他一死。"刁团长提的这个条件早在杨老板的意料之中。杨老板低声下气,赔着笑说:"他们是合法夫妻,刁团长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适?"刁团长哈哈一笑,说:"我这个人就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什么法不法的。杨老板去跟姓陈的老婆说,只要她同意嫁过来,我就免她丈夫一死。"

杨老板从刁团长那里出来以后,觉得事情很棘手。陈妻来到店里以后,他从侧面观察,她好像是一个烈性女子,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杨老板回到店里,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陈妻。陈妻一听就急得哭起来了,她对杨老板说:"杨老板,求您救他一救吧,您和刁团长认识,是说得上话的呀!"她哪里知道,刁团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她的丈夫是为了逼她做自己的小妾呀!杨老板没有马上把刁团长提的条件告诉陈妻,只是说再去找刁团长求情。陈疯子的老母亲听到了儿子的噩耗,一着急就瘫在了床上,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死了。杨老板帮着陈妻料理完丧事,就把实情对陈妻说了。

陈妻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觉得是自己给陈家带来了灾祸,她对不起陈家。现在陈母已经去世,陈文杰在狱中等死,自己该怎么办?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陈文杰救出来。她思前想后,决定舍身救夫。于是她对杨老板说:"请杨老板对刁团长说,只要他放了陈文杰,并保证他的安全,我同意嫁给他。"杨老板听了大出意外,就问她:"你可想好了?"陈妻说:"想好了。"杨老板说:"你嫁给了刁团长,陈文杰出来以后咋办?"陈妻说:"我这样做就是为了救他,我不这样,他还有活路吗?"杨老板无话可说了。杨老板把陈妻的话带给了刁团长,刁团长听了大喜,说:"你告诉她,我同意她的条件。她嫁过来以后,我立刻放了陈文杰。"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刁团长定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在那一天迎娶陈妻。刁团长是个十分阴毒凶狠的人,他知道,只要陈文杰活着,陈妻就不会答应嫁给他,即使嫁了过来,也不会老老实实跟他过日子。因此,他早就命令手下将陈文杰毒打致死,偷偷地用芦席卷着扔到城外树林里喂狼去了。刁团长把陈文杰已死的秘密捂得严严实实,不让陈妻和杨老板知道。保安团里有一个团丁是杨老板远房侄子,他偷偷地将陈文杰已死的秘密告诉了杨老板,杨老板慑于刁团长的威势,不敢将此事告诉陈妻,然而杨老板的侄子与杨老板的谈话却被陈妻听到了。陈妻悲痛万分,但佯装不知。迎娶的日子到了,陈妻顺从地上了花轿,被抬进了刁家的大门。刁家当天张灯结彩,请了很多亲朋好友来喝喜酒。刁团长在外面应酬,陪亲友喝酒,陈妻在新房里静静地等待,她心中充满了仇恨,但很平静。夜深人静后,醉醺醺的刁团长由两个家丁扶着进了新房,一声声喊着"宝贝",陈妻扶刁团长在床上躺下,然后从枕头下取出早已藏好的尖刀,用尽全身之力捅进了刁团长的心脏,这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顿时蹬了蹬腿,就一命呜呼了。陈妻悄悄地溜出了刁府,逃得无影无踪。

再说陈文杰,他被扔在城外树林后并没有死,只是深度昏迷,奄奄一息。一个好心的农民路过这里,见他还有一口气,就把他背回家中,给他调理治伤。几天以后,陈文杰醒了,农民向他讲述了救他的经过,这才知道自己被人打死后扔到了城外,而竟然没有死,被这位好心人救了。他挣扎着爬起来要向救命恩人叩头,被农民拦住了。他向农民道了谢:"大叔,我感谢您救了我的命。现在我要回城里去找我的老板,看望我的母亲和妻子,您的救命之恩容我日后报答。"农民说:"你的伤很重,还没有完全好,养几天去吧。"陈文杰归心似箭,他婉言谢绝了农民的劝阻,拄着一根棍子就上路了。

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河边,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淹死的女尸议论纷纷,有一个知情者正在侃侃而谈:"你们知道吗?几天前城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保安团的刁团长被人杀了,凶手竟然是他新娶的三姨太。据说,凶手是一家百货商店账房先生的妻子,刁团长看上了她,就把账房先生当壮丁抓起来了,又说他是逃兵,把他打入了死牢。刁团长不仅逼死了他母亲,还逼他的妻子嫁给他,否则就要处死他。他妻子为了救自己的丈夫,竟然答应了刁团长的婚事。其实,账房先生早就被刁团长乱棍打死,扔到城外喂狼了。大概账房先生的妻子知道了这事,为了给丈夫报仇,就在新婚之夜杀了刁团长后逃走了,这个女人八成就是那个三姨太。"陈文杰听了知情者的一番话,挤进人群一看,那个被人打捞上来的女尸,竟是自己的妻子。他一下子就昏迷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等大伙把他救醒以后,他就疯了。他走进城里,谁也不认识了,就连杨老板也不认识了。杨老板把他安排在店后的一间小屋里,但他经常到城墙上去转悠,后来干脆连小屋也不回了,夜里就睡在城门洞里。杨老板没有办法,只好派人送去被褥,并且每天给他送去食品和水。陈疯子被狼咬死以后,大家议论纷纷,都说陈疯子的死与刁家有关,刁家为了给刁团长报仇,想害死陈疯子,但又不能露出痕迹,于是就让人在黄昏时将陈疯子骗出了城。天黑以后,城门关了,陈疯子被关在城外,结果,被狼咬死了。

小鸡山少年乐园

不久,我们离开了马龙,到了昆明。刚到昆明时,暂时在城里驻扎。我们一家住进了一家旅店,旅店的前厅被军方征用,住着一个排的士兵。前厅两旁的地上铺了很多草席,士兵们都在草席上睡觉。只设有一张床,那是供军官睡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些士兵都是从四乡抓来的壮丁,刚穿上军服,准备送到昆明郊区的兵营里接受训练,训练完了就开赴前线。他们由一个少尉军官和四个老兵押着,不许随便出去,老兵都扛着枪日夜监视。这些壮丁大概经受了不少磨难和心理摧残,一个个骨瘦如柴,目光呆滞。他们的伙食更是糟糕透了,主食是掺有糠的糙米饭,菜则是一大盆白水煮萝卜,没有一点油水。军官和老兵则轮流到外边去就餐。没有几天,就病倒了好几个,而带队的军官根本不找医生来给他们治病。等他们开拔时,有两个壮丁病死,被用芦席卷着抬了出去。

我们上街时,还看见过押送壮丁的情景。壮丁们都被用麻绳拴着胳膊,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由荷枪实弹的老兵押着,如有逃跑者,可就地正法。这些壮丁面黄肌瘦,面带惊恐之色,好像正被押赴刑场的罪犯。国民党的弊政很多,抓壮丁就是其中之一。这种随意抓捕老百姓来当兵的做法,不知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知使国家遭受了多少唾骂!试问,用抓壮丁的办法抓来的士兵能仗吗?能打胜仗吗?

后来,我们从昆明城迁出,驻扎在离昆明不远的宜良县。宜良附近有座小山,当地老百姓管它叫小鸡山。山上全被松树覆盖,在松树丛中有一栋两层楼的西式建筑,共二百多平米,有五间房,还有厨房和厕所。这是早年一位滇军军官的公馆,如今人去楼空,我们一家被安排住了进去。公馆旁边有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面堆放着很多杂物,如木桶、铁丝、木板等,这里后来也成了我们家的贮藏室。公馆门前有一条小路,直通山下的公路,公路则通向宜良、昆明。我们的生活用品都有专人从山下送上来,所需费用从父亲的薪水里扣除。小鸡山的面积大约有十平方公里,整个被划为军事禁区。山下有岗哨,负责警卫工作,附近的老乡及闲杂人员不得上山。父亲的单位在小鸡山的东边建了基地,所有物资都存放在这里,所以这一带警卫森严。

父亲很忙,天天要到基地上班。在单位,父亲是总库长的主要帮手,有什么事,总库长总是找父亲商量。总库长个子不高,胖平乎的,为人不苟言笑。他对下属很严厉,动不动就加以训斥,有时候还左右开弓地扇耳光。他在单位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如果他认为谁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甚至可以下令枪毙。单位里的人都很怕他,但他对父亲却很和善。

总库长是个典型的贪官,不仅吃空额、侵吞公款,还私卖军用物资以中饱私囊。如果按照他衡量下属的标准,他自己就该被枪毙一百次。总库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当然瞒不过父亲的眼睛,需要父亲为他遮掩,有时候还需要父亲找财会人员做假账以应对上级派下来的审计人员。有一次,上级单位接到举报,说总库长吃空额、贪污军饷,于是派人下来检查。总库长在上级单位的眼线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总库长急忙着手布置,他找了单位年轻职工和职工子弟来填补空额,人数不够还花钱雇了一些当地的老乡。至于自己叫什么名字、如何应付、如回答问题,事先都训练好了。

检查的那一天,库房所有人员包括那些冒名顶替者都到基地的一个空场地集合,排队站好。在总库长陪同下,上级派来的检查人员走了过来,拿着花名册一一核对,检查的结果当然是准确无误。大哥也以"勤务兵"的身份参加了这次活动。检查人员都得到了总库长的贿赂,并且每天大鱼大肉,受到了很好的招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发现了问题也不闻不问了。有时候为了应付突击检查,总库长半夜三更把父亲叫到他家里商量对策。父亲因为帮了他不少忙,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我们一家也得到他不少照顾。

为了笼络父亲,总库长总是以朋友的身份对待父亲,所以我们两家走得很近。父亲经常被总库长请到家里喝茶、聊天,母亲经常被总库长的夫人请去打麻将。记得有一年的春节,总库长邀请我们全家到他家过年吃年夜饭,我们一家六口应邀前往。刚走到山下,他的司机已经在那里恭候了。不一会儿,汽车开到了他家门前,他和夫人含笑出迎。他与父亲亲切握手,笑眯眯地说:"老赵,欢迎你们全家来做客!"父亲连忙说:"总座,您太客气了!"他的夫人也与母亲握手,说:"赵太太,欢迎!欢迎!"经过一阵寒暄,我们才被他们迎进家里。

总库长的家是一座位于密林深处的小洋楼,独门独院,有铁栏杆围护,门前有卫兵站岗,家里有勤务兵操持一切,还有女佣和厨子。客厅里张灯结彩,充满了节日气氛。年夜饭准备得非常丰盛,除了鸡鸭鱼肉外还有各种应时点心、家乡小菜。席间,总库长与父亲频频碰杯,他夫人也与母亲频频碰杯。总库长和夫人也没有忘掉我们这些孩子,不断往我们碗里夹菜,还让我们喝各种甜果汁。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吃完年夜饭,总库长邀父亲到书房喝茶、聊天,他夫人和母亲则带着我们到门外放爆竹。这一天,我们玩得很晚,临别时,总库长和夫人将我们送出门外,然后握手告别。总库长的司机开车送我们回家。据说,这是总库长唯﹣一次请下属到他家做客。我们很奇怪,为什么总库长没有子女。父亲告诉我们,总库长还有一个原配夫人,与他育有一子一女,都在浙江老家,如今生死不明。现在的夫人是他新娶的"抗战夫人",原先是他的秘书,一年前刚结婚。

我们在小鸡山的生活过得很安逸。由于附近没有学校,大哥被送到昆明一所寄宿学校上学,很少回家,二哥和我都辍学在家。但是,我也没有闲着,父亲弄了很多小学的课本和学习材料让我们学习,每天还布置作业,让母亲监督我们学习和做作业。小鸡山的风景很美,漫山的松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令人陶醉;野花斗艳,山鸟争鸣,令人心旷神怡。置身其中,如在仙境。每天清晨,我们都被鸟鸣声吵醒,于是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最早敲响我们家门的,是库房送各种生活用品的勤杂人员。等到单位的车把父亲接去上班以后,我们吃完早饭,就坐下来学习,做作业。把做完的作业交给母亲,然后就迎着晨曦出游了。我们整天在松树林中玩耍、淘气,爬树、掏鸟窝、捉迷藏,有时还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去探险。我们在小鸡山的深处,发现了一条沟壑,大约有二十米长,五米宽,两米深,一棵大松树横卧在沟壑上,形成一座天然的桥梁,二哥和我就经常到那里去游玩。我们在松树上伸开两臂走来走去,练习身体的平衡功夫。用不着担心摔下去,因为沟壑的底部都是疏松的土壤,还有厚厚松针,即使摔了下去,也不会受伤。整个小鸡山都是我们的,没有人管我们。我们随心所欲,到处游逛,乐而忘返。小鸡山每天都让我们感到新鲜,每天都让我们感到兴奋。

到了夏天,大哥放假回家,他就成了我们的首领。他领着我们用松枝搭了一个窝棚作为据点,窝棚里铺满了松针,我们玩累了可以在里面休息,碰到下雨天,可以在里面躲雨,还可存放东西。于是,窝棚成了我们的第二个家。大哥带着我们把小鸡山巡视了一遍,然后对我们说:"这山上到处都是宝,你们发现了吗?"二哥和我连忙问:"什么宝?怎么我们没有看见?"大哥随手捡起一个松球对我们说:"比如这松球,它的鳞片里有很多松子,这松子可是好东西,既好吃又有营养,你们知道吗?"二哥和我惊讶地问:"真的吗?"大哥说:"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试试。"于是,大哥拣了一个松球,用斧子将鳞片劈开,从鳞片里取出一粒松子,一个松球就取出了几十粒松子。大哥说:"你们看,一个松球就能取出这么多松子,这山上到处都是松球,如果我们都捡了回来,那能取出多少松子啊!"二哥和我听了都很兴奋,立刻跟着大哥去捡松球,松球捡回来后,堆放在窝棚里。然后,二哥和我打手,帮助大哥把松球里的松子取出来。我们把松子拿回家去,将它炒熟了,和父母一起品尝,味道的确不错。从此,松子就成了我们每天离不开的美食。

松林里还生长蘑菇,当地人都管它叫菌子,过去二哥和我都不认识。大哥对我们说:"这叫蘑菇,是一种美味食品,也叫菌子。"于是,在大哥的带领下,我们又去采蘑菇。昆明地区多雨,空气潮湿,有利于蘑菇的生长。我们每天可以采很多蘑菇,拿回家做菜,吃不完的晒成蘑菇干,存放起来。我们发明了一种新的吃法,将蘑菇洗干净,然后倒过来,菌柄朝上,菌盖朝下,在菌盖里抹上一点油,撒上少许盐,用筷子夹着菌柄在微火上烘烤,烤熟后趁热吃,味道鲜美无比,我到现在还有深刻的印象。由于大哥的指引,我们把无目的的游逛变成既游逛又搜寻、采摘松球、蘑菇和其他山货的活动,使我们每天的生活增添了更多的乐趣,变得更有意义。

后来,我们又向后山进发,发现后山有一大片丘陵地,遍地都是丛生的野果树,树上结满了各种各样的野果,有绿的,有黄的,有紫的,有红的,五颜六色,十分好看。大哥说:"野果很好吃,也可能有毒,你们敢不敢尝?"二哥和我都说:"敢!"一种冒险的冲动激励着我们,不顾一切地去做现在看起来十分危险的事。古代有神农尝百草,大哥带着我们尝百果。这些野果都不大,有各种味道,有苦的,有涩的,有甜的,有酸的,有又甜又酸的。有一种黄色的野果,果汁是酸酸的,吃后舌头发痒,我们管它叫"毛毛痒"。有一种鲜红的野果,很小,结成一串一串的,阳光一照还是透明的,味道很不错,我们管它叫"红宝石"。还有一种野果,有紫色和鲜红两种颜色,酸甜可口,我们非常爱吃。后来发现小集镇上有卖的,我们一问,原来叫杨梅。这种野生杨梅的价格不菲,属于高档水果,没有想到我们在山里就品尝过了。据说,当地老乡多有吃野果而中毒的,而我们很幸运,没有碰上有毒野果。

由丘陵地再往前走,就到了小鸡山的边界,有一道铁丝网把小鸡山与外面的世界隔开。铁丝网上挂着牌子,上面有"军事重地,禁止入内"几个字。我们钻过铁丝网,就到了小鸡山以外的地方。往前走了不远,就有一个村子。我们走进村子,企图寻找一个新的天地。这里绿树成荫,流水潺潺,蓝天白云之下,展现出大片水田,时时有鸡鸣犬吠之声传来。我们这些几乎与世隔绝的人,看到这种景象,听到这种声音,倍感亲切。我们又看到了久违的水牛和放牛娃了,放牛娃一边放着牛,一边唱着山歌,显得十分悠闲。有几个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的老农朝我们走过来,他们一见我们的衣着,就知道我们是外地人。他们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是"库里的",并用手指了指铁丝网的方向。他们很好奇,又问"库"是干什么的,我们只好说"库"是军队的一个部门,是向军队供应给养的。他们好像听明白了,不断地点头。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孩子,青壮年不多。一问才知道,很多青壮年被抓了壮丁,到前方打仗去了。后来我们又去了几次,与村里人慢慢混熟了。

有一次,我们口渴了,到一个老乡家讨水喝,顺便聊了起来。这个老乡家里只有老大爷和老太婆老两口。大哥问:"老人家,家里就只有你们俩?"老大爷说:"还有两个儿子。"大哥问:"怎么不见他们?"老大爷叹了一口气说:"大儿子去年进城去卖山货,被抓了壮丁,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才晓得在湖南服役。我们怕小儿子也被抓走,让他躲到山里舅舅家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个孤苦老人。"老大爷又说:"原本定在今年给大儿子娶媳妇,可大儿子回不来,是生是死还不晓得,看来媳妇是娶不成了。"说完以后,就长长叹了一口气,在一旁的老太婆流下了眼泪。老大爷求大哥:"能不能帮我们给大儿子写封信?"大哥说:"可以,可以。"老大爷拿来了纸和笔,请大哥到堂屋中间的桌子边坐下,然后对他说:"要他请假回来结婚,结完了婚再回去服役。结婚是大事,不能耽搁,我们家不能断了香火呀!"一会儿,大哥按他的意思写完了信,并念给他听。老大爷听完了后说:"要得!要得!"他又请大哥给在舅舅家的二儿子写一封信,说农忙季节到了,家里没有劳力,让他赶紧回来。为了表示感谢,老乡请我们吃烤玉米。他们把玉米放在文火上慢慢烘烤,最后烤成了金黄色,吃起来非常香甜可口。后来我也吃过几次烤玉米,总觉得没有这一次好吃。

【赵克勤,毕业于武汉大学,是语言文字学者和著名编辑家,曾在北京大学从事17年的教学工作,后调到商务印书馆担任编辑。先后参与了《辞源》第二版、第三版的修订工作,也参加了多部工具书的编写,编辑过多部词典、专著,出版过《古代汉语词汇学》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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