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陈秀兰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7年的春天，皖南山区的青山村万物复苏，杏花纷飞。清晨的薄雾在山野间轻轻流淌，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我叫陈秀兰，是青山村土生土长的姑娘。那年我二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每天清晨，我都会挑着竹筐去村口的老井挑水。老井边有一棵百年的香樟树，树下常常有木工张德明在做工。

德明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生得浓眉大眼，虽然面庞黝黑，但笑起来憨厚可爱。村里人都说他手艺好，木工活儿绝不会让人失望。每次我挑水经过，都能看到他专注地刨着木头，木屑纷飞中，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那认真的样子总让我看得入神。

“秀兰，发什么呆呢？再不去挑水，你娘该喊你了！”闺蜜李翠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翠花生得胖乎乎的，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活像个快乐的小胖妞。

“哎呀，翠花，你别老是取笑我。”我红着脸，赶紧提起空竹筐。

这时，德明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我的心漏跳一拍，赶紧低下头去。这个傻小子，每次看到我都笑，也不怕人笑话。

“秀兰，你这是害羞啦？”翠花在我耳边打趣道，“你们订婚后，德明天天在这儿等你来挑水，村里人都羡慕死啦！”

我白了翠花一眼：“你呀，就会胡说八道。”说着，我快步走向老井。

老井有些年头了，井台是青石板砌的，上面长满了青苔。我拉着辘轳往下放水桶，“吱呀吱呀”的声响在清晨特别清脆。德明听到声音，立刻放下工具，过来帮我提水。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德明接水的动作似乎特别小心，生怕水桶碰到井台发出响声。而且，他从来不和我说话，只是用手势示意。

起初我以为他是个木讷的人，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渐渐觉得不对劲。有时我跟他说话，他好像完全听不见，只是憨憨地笑着。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就是订婚的日子了，可是关于德明的疑惑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秀兰，你咋还不睡觉？”我娘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

“娘，我想问你个事。”我坐起来，接过红糖水，“你觉得德明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娘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傻丫头，这都要订婚了，你问这个干啥？”

“娘，您别瞒我了。德明他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娘叹了口气，在我床边坐下：“其实。。。德明他是个聋哑人。”

“啪”的一声，我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红糖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事儿他婶子一直瞒着，说是怕耽误了你的终身。”娘低声说道，“你爹今天才知道这事，气得摔了好几个碗。”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怪不得德明从来不说话，怪不得他总是用手势，怪不得他看起来总是那么专注。。。原来，他听不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也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心意。

“秀兰，要不。。。要不我们退亲吧？”娘小心翼翼地说。

我摇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此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德明专注工作的样子，想起他每次看到我时憨厚的笑容，想起他默默帮我提水的温柔。。。这些点点滴滴，都让我的心揪在一起。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托出夜的寂静。我站在窗前，望着月色发呆，心里乱成一团麻。

突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我探头一看，是德明的婶子张德芳。她是村里有名的助产士，帮着接生了不少孩子，村里人都亲切地叫她张婶。

“秀兰，我知道你已经知道德明的事了。”张婶站在月光下，神色严肃，“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披上衣服下了楼，跟着张婶来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春夜的风有些凉，树影婆娑，张婶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认真。

“秀兰啊，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是，我要告诉你，德明他虽然听不见说不了话，但他是个好孩子。”张婶的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你愿意嫁给他，我有三个条件要你答应。”

我抬起头，看着张婶的眼睛。月光下，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光。

“第一个条件，你要学会手语。这是你们以后交流的唯一方式。”张婶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个条件，将来生了孩子，你要自己带，不能丢给我。因为孩子需要母亲的爱。”

说到这里，张婶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着我：“第三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你要永远不能嫌弃德明，要替他挡住这个世界的恶意。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够残酷了。”

我站在那里，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张婶的每一个条件，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

“张婶。。。”我刚要开口，张婶摆摆手：“你不要急着回答我。这三个条件，需要你用一生的时间去完成。如果你觉得做不到，现在就说出来，趁还来得及。”

我擦了擦眼泪，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我才十岁，在村口的小溪边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了水里。是德明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了我。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总是笑眯眯的男孩子，一定有一颗善良的心。

“张婶，我答应您。”我抬起头，坚定地说，“我愿意嫁给德明，也愿意答应您的三个条件。”

张婶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抱住我：“好孩子，好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爹就找到了德明家，说要退亲。我站出来，用手语对德明说：“我愿意嫁给你。”

虽然我的手语还很生疏，但德明看懂了。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跪在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我赶紧把他扶起来，用手语笨拙地比划着：“我们要一起面对未来。”

那一刻，我看到德明的眼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握着我的手，用力地点头。

从那天起，我开始跟着张婶学习手语。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在她家的院子里比划着各种手势。有时候学得太慢，急得直掉眼泪，但只要想到德明，我就又有了继续学习的动力。

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说我是傻子，说我是瞎了眼。每次听到这些话，我就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坚强。德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压力，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做工，希望用他的木工手艺证明自己的价值。

结婚那天，整个村子都来看热闹。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德明亲手打造的花轿里。轿子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每一笔都透着他的用心。

“秀兰，你后悔吗？”在我出嫁前，翠花红着眼睛问我。

我摇摇头，笑着说：“从来没有后悔过。”

婚后的生活，和我想象的一样艰难。德明的木工活儿虽然精细，但收入有限。为了贴补家用，我开始跟着他学习木工。慢慢地，我也能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活计了。

第二年，我怀孕了。德明高兴得像个孩子，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补身子。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我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德明在干活时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那段日子是最艰难的。我又要照顾德明，又要应付即将临盆的身子，还要想办法维持生计。每天晚上，我都在床上暗暗流泪，但白天依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张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把自己积攒的一些钱都拿了出来，帮我们渡过难关。可是好心的张婶却在这时查出了重病，需要做手术。

我卖掉了自己的金项链，又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总算凑够了张婶手术的钱。在医院里，我握着张婶的手，用手语告诉她：“您放心，我答应您的三个条件，我都会做到。”

张婶含着泪点点头。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当初提出的三个条件，不仅是对我的要求，更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期待。

在医院的日子里，我经常能看到其他病人对德明指指点点。有时候他们说话难听，我就挡在德明面前，用身体替他遮挡那些异样的眼光。渐渐地，那些人发现德明虽然听不见，但手艺精湛，待人善良，态度也开始转变了。

后来，我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德明抱着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用手语告诉我：“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娶到了你。”

二十年过去了，孩子们都考上了大学。德明的木工坊也小有名气，不少人专门从城里赶来请他打家具。我也成了镇上手语培训班的老师，帮助更多像德明这样的人。

张婶的八十大寿那天，全村的人都来祝贺。德明特意做了一个精美的寿屏，上面雕刻着：“恩重如山”四个大字。

看着寿屏，张婶老泪纵横。她拉着我的手，用苍老的声音说：“秀兰，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我的丈夫，也是个聋哑人。。。”

我愣住了。原来，那三个条件，是张婶自己的人生感悟。

此时，德明走过来，用手语对我说：“娘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二十年来，我们互相扶持，共同成长。他的世界虽然没有声音，但却充满了爱的光芒。

忽然，整个院子安静下来。只见德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条崭新的金项链，正是当年我卖掉的那一款。

“这是我攒了很多年的钱，总算给你买回来了。”德明用手语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扑进他的怀里，泪如泉涌。二十年的坚守，换来的不是后悔，而是更深的爱意。

从那以后，每当有人问起我和德明的故事，我总是微笑着说：“爱情不需要声音，真心才是最动听的语言。”

现在，我常常坐在老槐树下，看着德明认真工作的样子，想起那个春夜张婶提出的三个条件。很多人说我傻，可是我知道，正是这份“傻”，让我找到了最珍贵的幸福。

你说，这世间的真情，是不是就藏在这些简单的坚守里？这人世间的大智若愚，是不是就是在别人眼中的“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