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王小梅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83年春天,安徽省青山县双河镇的杏花开得正艳。我叫王小梅,在村卫生室当护士。说起我这护士,可不是什么正经学校毕业的,就是跟着老郎中学了几年,能打针包扎就算是护士了。
那年我二十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可我这朵花啊,偏偏开在了这穷山沟里。村里人都说我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胚子,可我自个儿觉得,与其说是深闺里的美人,倒不如说是田埂上的野花。
我爹是个木匠,从小就教我认各种木料。他说:“闺女啊,这木头跟人一样,都是有脾气的。檀木最贵重,红木最高贵,松木最实在,柳木最温柔。”我听着这些,就觉得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脾性,就像我们村里的人一样。
张寡妇家的房子年久失修,眼看就要塌了。她请了个外村的木匠来修。这木匠叫李建国,二十五岁,人长得倒是周正,就是左脸上有块胎记,像朵乌云遮住了半边天。
那天早上,我正要去诊所,就听见赵大嘴在张寡妇家门口嚷嚷:“哎哟,这木匠长得可真吓人啊!你家房子让他修,不会招邪煞吧?”
赵大嘴这人,嘴巴大,心眼小,村里人都叫他“大喇叭”。他这一嗓子,立马引来一群看热闹的。
“呦,还真是!这胎记长得,活像个锅底灰!”
“张寡妇,你可真敢找人啊,这要是把你家房子修歪了可咋整?”
我听不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人群前:“你们懂个啥?人家是来帮忙的,你们倒好,在这里指手画脚。赵大嘴,你那张破嘴,就不能积点德?”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那李建国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斧子使得特别好,每一下都准确地劈在该劈的地方。
“哟,小梅护士,你这是咋了?替这丑八怪打抱不平啊?”赵大嘴不依不饶。
我气得脸通红:“你再说一句试试?我让全村人都知道,你上个月半夜疼得直叫唤,是啥毛病!”
赵大嘴一听,立马闭了嘴。他上个月得了痔疮,半夜疼得受不了,来找我打针。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张大嘴以后可就没人听了。
从那天起,我每天上班都会路过张寡妇家。李建国干活特别认真,活儿也干得漂亮。渐渐地,连张寡妇都开始夸他:“这后生,手艺是真好!”
有一天,我发现诊所的破桌椅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了。问遍了村里人,都说不知道是谁修的。直到有一天早上,我提前来上班,远远地看见李建国正在收拾工具。
“是你修的?”我问。
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你要不要喝点水?”
他摇摇头,正要说话,赵大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哎哟喂,这是啥情况?丑八怪配护士?绝配啊!”
我正要发火,李建国拦住我:“不用理他。”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像外表那样粗糙。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张寡妇家那边张望。李建国干活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但是他的手艺,说得上是巧夺天工。
那天下了场大雨,诊所的房顶漏水了。我正在发愁,就看见李建国顶着雨冲上了房顶。我赶紧找了把伞,站在下面给他打伞。雨水顺着伞骨流下来,把我浇得透湿。
“下来吧,等雨停了再修!”我喊道。
“马上就好!”他答应着,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这时候,赵大嘴又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
“哎哟喂,这是啥戏码啊?丑八怪要娶护士啦?”
“你们这是折损阳寿啊!”
“丑八怪要是能娶到护士,我倒立吃屎!”
我气得浑身发抖,李建国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拿起木工凳就要往人群里砸。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住手!”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扯住李建国的胳膊:“傻小子,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做啥?”
我定睛一看,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李婶。她的嗓门大得很,村里人都说她是“母老虎”,但谁都知道她是个明理人。
李婶瞪了赵大嘴一眼:“你们这些长舌妇,整天没事干就知道嚼舌根。我儿子怎么了?他胎记是天生的,又不是他自己要长的。你们这些人啊,眼睛长在脸上,却不长在心上!”
赵大嘴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玩笑?”李婶冷笑一声,“那我也跟你开个玩笑。你忘了十年前的事了?要不是我儿子他爹,你家那口子早就没命了!”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原来十年前,赵大嘴的老婆难产,是李建国的爹连夜赶制了一辆牛车,把人送到县医院才保住一条命。
李婶转过身,看着我说:“小梅啊,你别嫌弃我儿子。他爹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个手艺给他。他这人啊,心眼实在,就是害羞。”
我红着脸低下头:“李婶,您说啥呢。。。”
“我就是想说,”李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愿不愿意做我儿媳妇?”
这话说得突然,把我吓了一跳。李建国更是涨红了脸,连忙拽他妈妈的衣袖:“娘,您别瞎说。。。”
“我瞎说?”李婶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娘不知道?你天天给人家修桌椅,修房顶,你当娘是瞎子?再说了。。。”
李婶压低声音说:“你爹临走前交代过,要是能找个跟小梅一样善良的姑娘,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让我一愣。李婶接着说:“你还记得你爹吗?当年要不是你爹,你也活不到今天。”
我慢慢回想起来。那年我才三岁,得了重病。是李建国的爹连夜赶到县城,找到一位老中医,才把我的命保住。后来我爹一直念叨着要报答这份恩情,可李建国的爹说:“善有善报,总有一天会有好报应的。”
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阳光洒在李建国的脸上,那块胎记在阳光下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我打断他的话:“谁说的?我觉得你挺好的。”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赵大嘴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婶高兴地拍着巴掌:“这就对了!我就说嘛,我儿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人老实,手艺好。小梅,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疼!”
就这样,我和李建国定了亲。村里人都说我是疯了,可我觉得,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婚后,李建国的手艺越发精进,在镇上开了一家木工坊。我依然在村卫生室工作。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削一个小木头花,说是要天天给我送花。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木雕:一朵盛开的杏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二十年过去了,我依然不知道那是不是他雕的。每每想起这事,我就会问他:“当年那个木雕是不是你送的?”
他总是笑而不答,只是默默地给我递上一个刚削好的小木头花。
有时候我在想,这世间的缘分啊,就像那年春天的杏花,看似偶然,却是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