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深圳疫情起伏的间歇,如鏖战日久的残兵,迅疾地撤出了光怪陆离的水泥森林,回到广元,准备休整一阵后回成都,然后再去深圳发挥余热,谁知接下来的时日,深圳及成都相继疫情警报嘶鸣,阻断了归路,以后的日程如何安排,皆茫然中。
四川今年遇数十年难见之高温,地图上个个城市飘红,广元亦未能幸免,无奈之下,遂与朋友一起去深山避暑,于是来到了一个名叫月坝的地方,以期能在深山和溪水间享受一下久违的清凉。
在宝轮酒店中住了两晚,和同学朋友们小聚后,便向山间行进,路上寂静无人,阳光很是灼热,路旁的垂柳在骄阳下纹丝不动,似乎有一片看不见的热气在蒸腾。
路不远,由宝轮向西北约近一小时的车程便到,但山路崎岖,弯绕盘旋,四周山峦耸峙,林木密布,一片绿色的海洋,车行其间,顿觉清凉无比,心底倏尔明媚了起来。
月坝,相比广元避暑胜地的曾家山,名气是远不及,此地宣传口号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不过,这也是应该打括号的,这里只是利州区的最高点,只因一个“月”字便有底气打出这样的宣传牌,也着实需要些勇气的,毕竟有欺世盗名的嫌疑。
这地方原来唤作叶坝,不知何年何月,可能是哪个私塾先生看见那明月映在一泓水中,想起了“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之句,遂将其改作月坝,抑或是谐音的口误,辈辈因袭而一直延续至今。
月坝真是有些神奇,它坐落在广元利州最高峰的黄蛟山下,海拔千米的山上,很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湖水,不知水从何而来,按说这样高的地方,再有溶洞或地下水,加上靠着些许雨水是支撑不起这样一片湖水的。
这一片水域很大,水少的时候,近一半的地方形成湿地,所以也唤作月坝湿地,但却从来未见过有候鸟光临此地,大概因为这里山高林密,不是候鸟迁徙路线吧。
这里正在打造中,湖的一边俱是用绿色的围栏遮住,游客接待中心及住宿区均在建设中,只有刚进来的一隅已建好,不过,因是外来企业投资,不是农家自建的农家乐,故而价格较高,相比曾家山,至少要高出约三倍,所以,来此避暑的游客很少。
但游湖的步行走廊已建好,漫步其中,天水一色,颇有情趣,想象着入夜之际,水映月色,静影沉碧,波光中摇曳满池的碎金,那定是引人入胜的美景,可惜,似乎无人能欣赏一二,毕竟,这还在打造中,只有在此住宿方能领略。
我们是住在离月坝九公里处的罗家老街,这里是2015年政府投资一个多亿打造的休闲旅游之地,但却也未能形成规模,与曾家山和青溪的阴平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而且亦是企业行为作主体,所以,来此之人并不多,价格也比其他略高。
但是,这里却有着其他地方不具备的好处,小巧玲珑,建筑亦显得要洋气了许多,它远离都市的喧嚣,一派“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韵味,似乎还有着“山间铃响马帮来”的遗存,人也要比山外的淳朴,特别是这里气候凉爽宜人,倒也不失夏日避暑的好地方。
现在正值伏天,四周葱笼的树林中,蝉嘶鸟鸣,伴着烈日的暴虐,听来略微觉得有些聒噪,但是,如果你身处阴凉之处,却有着习习山风阵阵地吹过,定不会有酷热之感,只是也许是久未下雨的缘故,尚未全然领略这里的风情之妙。
一条小溪从镇中穿过,潺潺的由山上的溶洞中泄出,水算不太,但却也清凉可人,沿溪而行,林木遮天蔽日,趣途十余里,倒也风情无限。
沿溪的树均为此地称为麻柳的树种,其实它的学名唤作枫杨,与我们印象中“碧绿妆成一树高”的柳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心底强搜上来《西游记》中“几树枫杨红叶坠,数村木落芦花碎”的诗句,好像也完全地不搭界,于我看来,这枫杨是否有红叶,我亦很是怀疑,不知到了秋天时节是否会翻为红色。
不过,这里的古麻柳树的确是颇具特色,据路边宣传牌上言,沿溪这样的树有千余株,长达数十公里,树龄达500余年以上的很普遍,形态万千,翠碧连云,郁郁葱葱,俱枝干虬劲,旁逸斜出,接风而舞,株株都显得那般地飞扬跋扈,借着蝉嘶的喧闹与溪水交互映衬,阵阵清凉将一身的疲惫赶散得个干干净净。
虽是盛夏,却是将近立秋,栖身老街,这早晚真是凉爽得紧,层层叠叠的大山围绕着这古老又有些新潮的小镇,满目青翠,周围有少许农作物,除此皆是绿,空气清新,天空湛蓝,小溪幽幽,在这般诱人的环境中,人便有些飘飘然地走神了起来,恍惚间,仿佛在绿荫和山风中走进梦幻。
与大部分旅游景点相比,这里的色彩显得有些单调,除了小镇中人为种植的花卉外,四周都被无名小花小草铺了个满,尤其是那种名叫车轴草的,开着小朵小朵的白花,将大片的绿地点染,而我们住所院坝的墙角边,一树织槿花开得正浓,粉粉地,让人领略了“晚花酣晕浅”的情趣。
随着一场夏日暴雨来袭,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清晨推开面山的窗槛,让你知道的什么叫满目苍翠,山风裹挟着冷气,将屋檐的积水吹落,洒在身上而洇出的寒意,似乎在提示你要加衣服了。
屋旁小溪也风景大变,昨晚临睡前鸣响的小夜曲,也变奏成了交响,往日清澈的溪水转换成混浊的黄龙,在不宽的河道中轰鸣,摆脱羁绊般地不驯,汹涌地向前奔腾着,两岸在雾气的笼罩下,有些迷蒙了起来。
远山片片的树林中,股股水雾炊烟般地在林间缭绕,山岚将座座山峰拦腰截断,草香带着潮湿的气息直沁肺腑,深深地一口吸入,便能感觉到这深山特有的味道,一只戴胜鸟飞来,在我面前悠闲地踱着步,全然不怕人,清啼花叫,华里烟雨,一幅《山乡清晨图》便在眼前徐徐铺展开来。
大城市生活日久,对乡村美好的期盼便日渐浓重,有时,咖啡客的一缕乡愁,便是山间的一抷清溪水就能解决,那密林、山花、飒风,明月,以及墙角的一丛竹枝,便能将风尘洗涤,很是简单。
月坝之行,犹为美也,感慨万千,着实让人难以忘怀,于是,又想起了苏轼那《西江月·顷在黄州》序言中的一句,“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也。”不禁回味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