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的故事(一):曲折而幸运的独立之路

近代史知识分子 2024-12-22 06: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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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人的利益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如果按照民族独立的程度,中东大致可以分为三类国家:

北部的土耳其、阿富汗和波斯(今伊朗)在一战后就成功地摆脱了列强的控制,成为了主权独立的国家。

延绵在两河流域,属于著名的“新月沃土带”的一系列国家或者说民族国家雏形,此时还都是英法两国的托管地或者殖民地,但是在这些地区的民族主义者誓死抗争下,还是从这两个国家手中争取到了不同的自治权。而叙利亚、黎巴嫩和巴勒斯坦、伊拉克都在其中。

最后一批呢,就是分布在阿拉伯半岛和南部的那些冒充国家的部落了,没错,已经获得了主权的沙特阿拉伯和也门就是其中两个。

亲吻黎巴嫩国旗的议长哈马德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新月沃土”就被分割成为了英国和法国的“委任统治地区”,这种局面从来就没有被当地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们接受过——他们希望实现的理想目标,是一个独立自主,统合了新月沃土大部分地区的大阿拉伯国家。

按照(伊拉克首相)努里·赛义德的设想,这个大阿拉伯国家的形成将分两步来走:首先,把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和外约旦地区联合组成一个“大叙利亚国”,并保障居住在这里的少数基督教徒和犹太人安全;第二步,组成一个大阿拉伯联盟,伊拉克和“大叙利亚国”都会第一时间加入进去。

这样一个美妙的设想充分体现了中东居民中少数精英的脱离实际和目光短浅。因为当时绝大部分的老百姓都是靠农业维生,他们最关心的是家中的存粮能否支撑到下一次收获。而这些统治阶级虽然教育程度和文化水平很高,但总体表现全都一个样——热衷于盘剥底层人民,党同伐异,在各个层面上干涉并左右国家政策——即便后来他们“独立建国”了,这些祖传的技能也一点都没有改掉。

这些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的精英们的确是诚心诚意地对待民族解放大业,但依然克服不了目光短浅的顽疾。因为中东地区是全球罕见的集众多重大战略利益和经济利益于一身的地方,这里势必无可避免地会成为世界列强的必争之地。而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仅仅依靠这些民族主义者自身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赢得民族独立的。(注1)

而中东地区,尤其是“新月沃土”地带,一直都是英法两国角逐厮杀的重点之一,英国人之所以能够在后来终于占到上风,还是拜普鲁士人所赐——法国佬在1870年普法战争中遭遇惨败,海外影响力同样遭受重挫。

在一战结束后,英法两国分别取得了“新月沃土”地带不同地区和国家的“委任统治权”后,对于当地的阿拉伯民族运动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简单来讲,英国人的手段比较委婉,他们在很大程度上采取了退让或协商引导的方式,但是仍然会设法确保英国人自身的战略和经济利益。

法国人还是老帝国主义和殖民统治那一套,他们自诩为负有历史性的“传播文明的使命”,在其统治区更加着重保护少数的基督教徒的权利。这样就不可避免的和领导阿拉伯民族运动的叙利亚人和黎巴嫩人不断发生冲突,同样,这两个“国家”的民族主义者也不可能像埃及、伊拉克和英国那样,和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当局签订一份结束委任统治的条约。

后来欧洲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很清楚,法国战败崩溃了,法国殖民当局随即封闭了巴勒斯坦地区通往黎巴嫩和叙利亚的边境线。本来吧,因为这个区域是英国的中东防御体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他们只求它在维希政府手里保持中立就心满意足了,但是维希政府却居然荒唐地在1941年夏季把它开放给了德国空军,这可把英国佬吓坏了。

法国人完全低估了英国人保证自己战略安全的决心和魄力——1941年7月1日,“自由法国军队在皇家军队的支援下,已于今日清晨进入叙利亚和黎巴嫩。”在英国飞机和军舰的掩护下,自由法国军队和印度军队长驱直入。被称为“近东战役”的这次军事行动,在二战的舞台上没有掀起什么影响,最后英国人得到了实惠,原属于维希政府的近东代表权被移交给了自由法国运动。

按照西方的记载,叙利亚和黎巴嫩就此得到了“解放”。(注2)

虽然名义上被“解放”了,但是自由独立的光芒还是照射不到这里的居民头上,因为戴高乐本人就是个顽固的旧帝国主义分子,而在英国支持下取得了原属法国政府的委任统治权的“自由法国”,已经自说自话地自封成了维护战败后的法兰西的威望和权益的唯一代表——实际上,只有自由法国运动的这一小撮人才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法兰西的唯一代表。

这两个地区被“解放”后,自由法国的首脑戴高乐和贾德鲁马上就宣布,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主权独立必须以订立确保法国的权利和利益的条约为条件:“独立的叙利亚和黎巴嫩必须对法国的特权地位予以承认,并认为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这群傲慢的法国人似乎真心相信,他们在中东地区很受欢迎和尊敬,1940年的惨败也没有给法国的威望以毁灭性的打击。至于叙利亚的民族主义者们,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接受自由法国运动这个小小的主人。

法国人视而不见的残酷事实是:首先,在近东战役中,英国军队发挥的作用远远大于自由法国的军队;其次,整个自由法国运动的生存前提,完全是依靠英国政府的庇护和提供了全部的物质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尽管英国人正式承认法国在近东国家的利益居于领先地位,但是在战争时期,取得战争的胜利可不仅仅局限在军事方面。

对于英国来讲,想要在中东战役中避免失败(此时都不敢奢望能够胜利),埃及和伊拉克对英国的态度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叙、黎两国的民族主义分子又对埃及和伊拉克政府产生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完全仰仗英国才得以重返中东的法国人,凭什么会认为,他们能够完全不顾及英国的广泛利益,而单独去处理如此重大关系的一个地区的事务呢?

很快,英国开始向自由法国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恢复叙利亚和黎巴嫩的议会政府并举行自由选举。戴高乐将军可谓是传说中“法国人永不为奴,即便包吃包住”的典型代表,以他为首的自由法国运动完全罔顾严峻且不容回避的事实,自行脑补出了一个“真相”:

为了把法国人从近东地区撵走,英国人制定了一项政策,故意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民族主义运动和法国人之间煽动不和。

英国和自由法国对近东各国的基本政策的冲突,就此贯穿了整个二战。

独立之路

英国人越是要参与自由法国和叙、黎两国的谈判,傲娇的法国佬就越逆反。他们一方面漠视叙利亚民族主义者的要求而导致无法取得对方的谅解,一边又找来了一个“法国的真正朋友”,并愿意“订立法国所希望的条约来报答法国恩赐给他们的独立”的傀儡临时政府,让他们不经议会就可以行使权力。

1941年9月27日,担任自由法国近东国家总代表的贾德鲁正式宣布叙利亚共和国独立并享有主权;11月26日,则是轮到了黎巴嫩宣布独立。

但是,这两个国家的独立和主权都因为当前的战争的迫切需要而受到限制:新国家有权任命其国外的外交代表,并有权征召自己的军事力量——但是在战时,这些军事力量以及一切公用事业,尤其是交通工具,都应该受到盟军司令官的支配。

法国人做事很不讲究,殖民者高高在上的傲慢表露无遗:他们授意组建的临时政府把主要的民族主义政党全都关在了门外。这种“独立”无疑让两国被排斥在临时政府之外的主要政客们怒不可遏,他们不约而同地指责新政府不符合宪法,独立是虚假的,并要求举行新的选举。

在国际上,只有英国立即承认了叙利亚和黎巴嫩的独立。美国在观望,埃及只承认了叙利亚,伊拉克干脆两个国家都不承认。法国人一手炮制的“独立”彻底变成了笑话。

在接下来的18个月里面,法国人将妄自尊大和不顾大局只顾自身利益的嘴脸发挥到了极致,尤其是戴高乐和贾德鲁,哪怕自由法国运动由于在物质上的脆弱和思想上的顽固,在这场利害关系冲突中不可能取胜,但他们仍然坚持:“我们资源匮乏,迫使我们对于原则采取毫不妥协的态度,因为这是我们的唯一武器。”

这群令人生厌的猪队友态度在1943年逐渐有所改变,根源还是英国人终于在阿拉曼击败了逼近家门口的隆美尔,而且美国的影响力也在逐步加大。于是法国人不得不同意英国人提出的一个方案:在近东地区建立一个混合委员会,叙利亚和黎巴嫩的选举则在1943年春季举行。

法国人继续着自己不讨喜的统治,他们总是不愿承认事实,想当然地认为两国人民需要他们的“帮助”,以便在“法叙友谊和法黎亲善的体制之中”实现独立。

1943年7月在叙利亚举行的大选中,法国人支持的傀儡政党一败涂地。8月17日,议院以122票对2票选举库阿特利为共和国总统,一个有着广泛代表的民族主义内阁就此组成。

法国人默认了在叙利亚的失败,但是他们不打算放弃黎巴嫩。当黎巴嫩的民族主义者通过选举取得了权力并开始准备通过立法把法国的委任统治权力一笔勾销的时候,戴高乐下令实施镇压。法国军队悍然囚禁了黎巴嫩总统和整个政府,整个阿拉伯世界为之躁动,一场大范围的暴动开始酝酿。

为此,英国差点和自由法国公开决裂,最后在多方斡旋下,法国人暂时承认了失败,释放了黎巴嫩政府官员,随即原来把控着两国关键职位的法国官员被一扫而空。但是法国人并没有彻底死心,他们仍旧牢牢把握着在当地征召的武装部队,同时还想方设法阻止两国武装自己的宪兵和警察部队。

就在德国签署投降协议的第二天,法国人回来了。当法国总代表带着新的谈判方案从巴黎抵达的同时,他们的舰队在海岸边卸下了两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法国人宣布,这只是正常的部队换防,但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相信。

新近被接纳为联合国会员的两国政府,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他们要在法国的胁迫下举行谈判,因此他们拒绝会见法国代表。法国军队以此为借口,径直开进了贝鲁特,法国人的装甲车和军用卡车也开始在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的街道上巡逻。法国飞机在清真寺上空低空盘旋,各个制高点上也架起了机枪。

骚乱全面爆发,法国军队分别炮轰了哈马、霍姆斯和大马士革,近500名叙利亚宪兵和平民丧生,超过1500人受伤。5月的最后几天里,叙利亚各大城市里面零星的枪身、炮击声和爆炸声通宵不绝。

此时的叙利亚和黎巴嫩的独立已经得到了美国和苏联的承认,而忍无可忍的英国终于再次以对日作战的中东基地的稳定受到威胁为理由,出兵干涉。法国军队接到英国人递交的最后通牒,命令他们回到军营,拆除所有制高点的瞭望哨,而且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上街:“郑重警告,如有任何法军胆敢开枪,所有法军营房将遭到猛烈炮击。英国军队已经接到此项命令!”

孤掌难鸣的法国屈服了,它们只好放弃了对于叙利亚和黎巴嫩的所有主张,灰溜溜地将主要部队撤走了。法国人在近东地区的军事统治就此结束。

法国人一直没有彻底死心,他们找出各种借口不愿撤走剩余的部队,经过长达一年的扯皮和协商。1946年3月1日,英法两国同意,同时从叙利亚撤军,最迟于4月30日全部撤走。而作为法国人影响力最为深远的贝鲁特,情况要复杂一些,法国人用各种借口拖延,最后不得不同意在8月31日撤走主要部队,但要留下一支由30名法国军官和300名技术工人的工作队,来监督剩余的技术物资撤离,最后离开的期限是1946年的12月31日。

4月17日,驻扎在叙利亚国土上的所有外国军队全部撤离,这一天也成为了叙利亚的全国性节日。

叙利亚和黎巴嫩的民族主义者得以在大战结束时赢得完全的独立,主要还是得益于英国和自由法国之间对近东各国的基本政策的不可调和的冲突。如果单凭他们自己孤立无援的软弱奋斗和有限牺牲,能否从强硬的法国人手里争取到独立,还真的很难说。

两国独立后不久,过去为了从法国手中争取国家独立而形成的紧密联合,很快就变成了各自强调政治和经济上的独立发展。而从一开始,军队就在叙利亚的政治占据了首要位置,一个又一个的专制腐败的军事独裁者相继登台,而国家的财富,从来就和底层民众无缘。。。

注1:石油资源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自从苏伊士运河开通后,中东就变成了世界上东西两个主要的人口和权力集中地区便捷交往的必经之路:一是中国、印度和东南亚地区;二是地处北大西洋的美国和欧洲诸国。

能够掌控中东者,就是手握这条要道通行或封闭的生杀大权。

注2:欧洲国家将地中海东岸称为近东地区,但是不包含伊朗和阿富汗。这次发生在英法两国之间的龌龊,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何为“利益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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