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周大旺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俺叫周大旺,在河南许昌一个叫栗园村的地方长大。1983年那会儿,俺刚好28岁,靠着开拖拉机跑运输,在村里也算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不瞒你们说,在那个年月,能搞到一台拖拉机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俺家的拖拉机是从生产队拍卖买来的,那可是个老古董了,东风牌的,破旧得连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但在俺眼里,这就是个金疙瘩。为了买它,俺爹可是把家里仅有的一头老黄牛都卖了。记得那天,俺爹抹着眼泪说:“大旺啊,这可是咱周家的希望,你可得好好开啊!”
说起来,俺们栗园村有个说法,说是男人有出息不出息,就看他会不会开拖拉机。这话还真不假,那会儿能开上拖拉机的,都成了村里的香饽饽。年轻姑娘家里说媒,头一个就问:“会不会开拖拉机?”
可是,俺这个会开拖拉机的,却一直打光棍。不是俺长得丑,主要是,俺有点死心眼。俺妈常说:“你这个榆木脑袋,咋就不开窍呢?”
说到这儿,还得说说俺家隔壁的王家。俺们两家是世交,王伯伯和俺爹是发小,两家的院墙就挨着,平日里串门就跟走亲戚似的。
王家有个儿媳妇叫王秀兰,今年26岁,是隔壁寡嫂。三年前,她男人王建国在外打工时出了事故。这一下可苦了秀兰嫂子,带着个5岁的儿子王小虎,还得照看十亩地,再加上一个年迈的公公。
秀兰嫂子是个能干人,平日里一把劲儿全使在地里。俺常看见她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她那身影,成了村里最美的风景。
记得她穿着褪了色的蓝布衫,裤腿挽到膝盖,戴着草帽在田里忙活。太阳一照,那汗珠子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可她从来不喊累。村里人都说,秀兰是个好媳妇,干活麻利,嘴巴也甜,就是命苦了点。
俺和秀兰嫂子说话不多,但每次见面,她都笑呵呵地喊一声:“大旺啊。”这一声呼唤,常常让俺心里暖暖的。有时候,俺开着拖拉机经过她家地头,总会看见她在那儿干活。俺就故意把车速放慢,多看她两眼。
那会儿,俺就觉得,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寡居三年,靠着种地、养猪,硬是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村里有人说她,她也不在意,该干啥干啥。倒是俺,看见有人说她闲话,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恨不得跟人干一架。
83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里,村里的杏花就开了,粉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样飘落。那天早上,俺刚把拖拉机发动起来,准备去镇上拉化肥,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大旺,等一下!”
回头一看,是秀兰嫂子。她穿着件灰色的棉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发白。俺赶紧把车停下,问道:“咋了,秀兰嫂子?”
“大旺啊,能不能借我点钱?”她低着头,声音有点抖,“小虎病了,在县医院,大夫说得做手术,要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会儿,俺开拖拉机一个月也就挣个三四百。不过,看着秀兰嫂子那着急的样子,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你等着,俺这就回家拿钱给你。”俺说完,就往家里跑。
俺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掏了出来,还差一千多,就把前几天刚卖掉的小猪钱也拿上了。数好五千块,俺赶紧跑出去给秀兰嫂子。
秀兰嫂子接过钱,眼泪就下来了:“大旺,真是太谢谢你了。等小虎的病好了,我一定还你钱。”
“嫂子,你别这么说。咱们是邻居,这点钱算啥?你快去医院吧,别耽误了小虎看病。”俺摆摆手说。
看着秀兰嫂子匆匆离开的背影,俺心里突然觉得特别踏实。那天,俺开着拖拉机跑运输,心情特别好,还哼起了《走西口》。
小虎住院那段日子,俺没事就往医院跑。每次去,都提溜着些鸡蛋、牛奶啥的。秀兰嫂子不让俺花钱,俺就说:“咱们村里人,谁家有难处不都是互相帮衬着吗?”
小虎是个懂事的娃,看见俺来,总是咧着嘴笑。他生着一双大眼睛,跟他妈妈一模一样。躺在病床上,还跟俺说:“大旺叔,等我好了,你带我开拖拉机好不好?”
“好啊,等你好了,叔带你去兜风!”俺摸着他的头说。
那段时间,村里人没少嚼舌根。说俺对寡嫂子献殷勤,说俺存着不干不净的心思。俺也懒得理会,该干啥干啥。倒是俺妈,有天晚上把俺叫到屋里,欲言又止的。
“大旺啊,你说你。。。。。。”俺妈搓着衣角,“你说你这是要干啥?”
“妈,您想啥呢?俺就是帮个忙。”俺红着脸说。
“可是。。。。。。”俺妈叹了口气,“可是人家毕竟是寡妇啊,你这样。。。。。。”
“妈!”俺打断她的话,“您别听那些闲言碎语。俺就是看在咱两家世交的份上,帮个忙而已。再说了,小虎那孩子多可怜啊。”
俺妈不说话了,只是摇摇头。俺知道她心里在想啥,可俺真没存那些心思。那会儿,俺就是觉得,帮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在小虎的病很快就好了。出院那天,秀兰嫂子非要请俺吃饭。她做了一桌子菜,有红烧肉、炖鸡、拔丝地瓜,还有俺最爱吃的醋溜白菜。
“大旺,这顿饭你必须得吃。”秀兰嫂子站在锅台边,系着围裙,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要不是你借钱,小虎这病还不知道咋办呢。”
俺坐在八仙桌前,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女人,命苦是命苦,可她从来不向命运低头。她总是笑着,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似的。
吃饭的时候,小虎一个劲儿地给俺夹菜:“大旺叔,你多吃点。我妈说了,你是咱家的大恩人呢!”
秀兰嫂子听了,脸一红,赶紧说:“小虎,你这孩子,咋这么多话?”
“妈,我说的是实话啊!”小虎嘟着嘴说,“要不是大旺叔,我这病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呢!”
俺看着这对母子,心里暖暖的。这顿饭,吃得特别香。那天晚上,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秀兰嫂子做饭时的样子,还有她红扑扑的脸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秀兰嫂子开始准备还钱,可俺总是找借口推脱:“不急,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其实俺知道,她家里也不容易。小虎刚出院,要补身子,要吃药,都得花钱。
春天渐渐过去,夏收的季节到了。那年的麦子长得特别好,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像大海的波浪。俺开着拖拉机,帮村里人运麦子。每次路过秀兰嫂子家的地,俺都会放慢速度,看她割麦子的样子。
有一天,俺看她一个人在地里忙活,就把拖拉机停在地头,跳下来帮她。她想拦着俺,俺就说:“嫂子,你别客气。这活儿一个人干多累啊。”
就这样,俺一边跑运输,一边帮她干活。渐渐地,村里人的闲话更多了。有人说俺傻,有人说俺存心不良,可俺都不在乎。俺就想着,只要能帮上忙就行。
夏天的暑气渐浓,村里的槐花开了,空气中飘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那天早上,俺正要发动拖拉机去镇上,就看见秀兰嫂子急匆匆地朝俺这边走来。她手里拿着个布包,脸色有点不自然。
“大旺,这是地契。”她把布包递给俺,声音很低,“这十亩地,还有老宅子,都抵给你。”
俺愣住了:“嫂子,你这是啥意思?”
“就是。。。。。。”她低着头,脸红得像秋天的柿子,“就是连地带人,都抵给你。。。。。。”
这话像一道惊雷,把俺劈得外焦里嫩。俺结结巴巴地说:“嫂子,你别开玩笑。。。。。。”
“俺没开玩笑。”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大旺,这些年,你帮了俺们娘俩多少啊。你是个好人,俺。。。。。。”
“嫂子!”俺打断她的话,“你可别这样。那点事儿不值当的,你快把地契收回去。”
“大旺,”她突然语气坚定起来,“俺想清楚了。小虎也喜欢你,你要是不嫌弃俺们娘俩。。。。。。”
俺的心跳得厉害,就像拖拉机发动时的声音。老实说,俺对秀兰嫂子,心里是有那么点想法的。可是,这事儿太突然了,俺一时不知道该咋办。
“嫂子,这事儿太大了,俺得好好想想。”俺把地契推回给她。
她接过地契,眼圈有点红:“大旺,俺知道这事儿让你为难了。你要是觉得配不上俺,就直说。俺。。。。。。”
“不是的!”俺赶紧说,“嫂子,你别多想。俺就是觉得,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看着她的背影,俺的心里乱糟糟的。那天,俺开着拖拉机在路上,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
晚上,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秀兰嫂子的话,还有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俺想起小虎那懂事的样子,想起这些年秀兰嫂子的不容易,又想起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第二天一早,俺妈就看出俺不对劲。吃早饭的时候,她问:“大旺,你这是咋了?”
俺把事情和盘托出。俺妈听完,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小子,人家秀兰多好的一个人啊。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别瞻前顾后的。”
“可是妈,村里人。。。。。。”
“管他们说啥!”俺妈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要是真在乎别人说三道四,这辈子就打光棍算了!”
俺被俺妈说愣住了。是啊,俺这些年,是不是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了?秀兰嫂子多好的一个人啊,勤快、能干、善良,对孩子又好。小虎那孩子也懂事,喊俺大旺叔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是信任。
可是,俺又想起王建国。他是俺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俺真娶了他媳妇,这算啥事儿啊?俺觉得对不起他。
正在俺胡思乱想的时候,村里出了件事。秀兰嫂子家的老黄牛病了,躺在牛棚里起不来。这牛可是秀兰嫂子的命根子,平时耕地、运货都靠它。
俺赶紧骑着自行车去县城,请了个老兽医来看。老兽医说牛是受了风寒,得好好调养。那几天,俺天天往秀兰嫂子家跑,帮着照看牛,熬药、喂水。
有天晚上,俺和秀兰嫂子在牛棚守夜。夜色深沉,只有一盏煤油灯在风中摇曳。秀兰嫂子坐在草垛上,抱着膝盖发呆。
“大旺,”她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嫌弃俺是个寡妇?”
“嫂子,你咋会这么想?”俺赶紧说,“俺不是那种人。”
“那你为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为啥对那份地契避而不谈?”
俺沉默了一会儿,说:“嫂子,你知道吗?建国是俺发小。他走的时候,还让俺照看你们娘俩。俺。。。。。。”
“俺明白。”她打断俺的话,“你是觉得对不起他是不是?可是大旺,人都说活人不能被死人绊住。你说,建国在天上看着,他会希望俺和小虎过苦日子吗?”
她这话说得俺心里一震。是啊,要是建国在天有灵,看到他媳妇儿子过得不好,他能安心吗?
正说着,小虎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妈,大旺叔,你们咋不睡觉啊?”
“小虎,你咋醒了?”秀兰嫂子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
小虎打了个哈欠:“我做梦梦见爸爸了。他说让大旺叔好好照顾咱们娘俩呢。”
这话把俺和秀兰嫂子都说愣了。秀兰嫂子眼圈一下就红了,紧紧地抱着儿子。
那一刻,俺突然想明白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建国走得早,但他把最重要的两个人交给了俺。俺要是推三阻四,反倒是辜负了这份托付。
第二天一大早,俺就去找秀兰嫂子。她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俺来,愣了一下。
“嫂子,”俺深吸一口气,“那份地契,你还留着吗?”
她的手抖了一下,碗里的鸡食撒了一地:“留着呢。”
“俺想通了。”俺看着她的眼睛,“俺不要地契,但是人,俺要定了。”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院子里的公鸡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把小虎从屋里招了出来。
“妈,你咋哭了?”小虎跑过来,“大旺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妈了?”
俺蹲下身,摸着小虎的头:“没有,叔是来告诉你,以后你就跟着叔姓周了。”
小虎眨巴着大眼睛:“那你是不是就是我爸爸了?”
“是啊。”俺的眼眶也有点湿,“以后叔就是你爸爸了。”
就这样,俺和秀兰嫂子的事儿定下来了。村里人议论纷纷,有说俺傻的,有说俺占了便宜的,也有说俺是个好人的。俺都不在乎,反正俺认准了这个选择。
俺妈高兴坏了,连着几天做好吃的。俺爹虽然不说话,但俺看得出来,他也是支持的。毕竟在他们眼里,秀兰是个难得的好媳妇。
可是,人间的事就是这样,总有意想不到的波折。正当俺准备找媒人的时候,秀兰突然来找俺,说她公公,也就是王伯伯,不同意这门亲事。
“他说。。。。。。”秀兰抹着眼泪,“他说这样对不起建国。”
俺一听就急了:“这不是胡说吗?建国走了这么多年,你们娘俩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啊!”
“可是。。。。。。”秀兰欲言又止。
后来俺才知道,王伯伯是觉得俺家太穷。虽说俺有台拖拉机,但那是俺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而王家有十亩好地,还有个老宅子,在村里也算是殷实人家了。
这事把俺憋屈坏了。那几天,俺天不亮就出去跑运输,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有时候一整天下来能跑十几趟,腰都直不起来,但俺咬牙挺着。
小虎不知道大人们的纷争,他还是天天来找俺玩。有次他说:“大旺叔,爷爷说不让妈妈嫁给你,我好难过啊。”
俺摸着他的头说:“没事,叔一定会想办法的。”
那段日子,俺就跟着了魔似的,拼命赚钱。村里人都说俺疯了,大热天的一天跑十几趟,就不怕把身子累垮了?
可俺就是不信这个邪。俺要让所有人看看,俺周大旺虽然穷,但靠着这双手,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下来,俺愣是攒了一万多块钱。这在当时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了。村里人都说,周大旺这是走了狗屎运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些日子俺有多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晚上回来时手都是抖的。但只要一想到秀兰和小虎,俺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终于有一天,俺鼓足勇气,去找了王伯伯。那天正赶上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俺来,脸色就不太好。
“伯伯,”俺直接跪在他面前,“求你成全俺和秀兰吧。”
“你。。。。。。”王伯伯愣住了,“你这是干啥?赶紧起来!”
“不!”俺把头磕在地上,“今天要是您不答应,俺就不起来!”
“你这孩子。。。。。。”王伯伯叹了口气,“你知道俺为啥不同意吗?不是因为你穷,是因为。。。。。。”
“是因为建国,对不对?”俺抬起头,“伯伯,您觉得建国在天之灵,会希望秀兰和小虎过苦日子吗?”
王伯伯沉默了。半晌,他才说:“大旺啊,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帮秀兰和小虎那么多,俺都看在眼里。只是。。。。。。”
“只是啥?”俺追问道,“伯伯,您就直说吧。”
王伯伯叹了口气:“只是俺怕你以后会后悔。秀兰是个寡妇,小虎又不是你亲生的。。。。。。”
“伯伯!”俺打断他的话,“您这就是把俺想歪了。俺是真心想照顾他们娘俩的。这些年,俺看着秀兰把日子过得那么苦,看着小虎没人疼,俺心里难受啊!”
说着说着,俺的眼泪就下来了:“您要是不信俺,俺现在就立字据。只要您同意这门亲事,这十亩地和老宅子都归您。俺和秀兰从头开始,靠俺这双手,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王伯伯被俺的话震住了。他颤抖着手,扶着墙站起来:“大旺,你。。。。。。你这是说真的?”
“千真万确!”俺抹了把眼泪,“您就说,同意不同意吧?”
这时候,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俺回头一看,是秀兰和小虎。原来他们早就在门外听着呢。
“爹。。。。。。”秀兰红着眼圈喊了一声。
小虎跑过来,抱住王伯伯的腿:“爷爷,你就让大旺叔当我爸爸吧!他对我可好了!”
王伯伯看看秀兰,又看看小虎,最后目光落在俺身上。他的眼里闪着泪花:“大旺啊,你起来吧。这么多年了,俺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好后生。。。。。。”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俺激动地问。
王伯伯点点头:“同意!不过地和房子的事,你别提了。那都是建国留下的,是小虎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俺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得不知道说啥好。秀兰也哭了,小虎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欢呼:“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有爸爸了!”
就这样,俺和秀兰的婚事定下来了。村里人都说,这是个奇怪的亲事,新郎把自己赔进去,还倒搭一万多块钱。可俺觉得,这钱花得值!
说来也怪,自从事情定下来,俺跑运输的生意反倒越来越好了。村里人都说俺是走了运,其实俺知道,这是老天爷在帮俺。
结婚那天,俺特意把拖拉机擦得锃亮,挂满了红花。秀兰穿着件红棉袄,脸蛋红扑扑的,漂亮极了。小虎更是高兴,整天喊着“爸爸”,甜得俺心里像灌了蜜似的。
可是,人们常说,天有不测风云。婚后不久,俺发现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