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也是母亲，你能理解我吗？”婆婆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我家门口。暮色中，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道深深的裂痕横亘在地板上。我注意到她右手上缠着纱布，指节泛白，那是前几天在小姑子家被开水烫伤的痕迹。
1城中村的老房子里，我收到了那条微信。“大嫂，你劝劝妈吧，她在我这里太难相处了。”发信人是小姑子，配图是一张婆婆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照片。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想起一年前婆婆兴冲冲收拾行李去给小姑子坐月子时的样子。
那时她还染着棕色的头发，特意去理发店做了个造型。“你放心，我去照顾妹妹。”她拍着我的手说，“等忙完这阵子，回来给你和大勇做好吃的。”我知道她最拿手的是红烧排骨，每次都要用老厨具——那口带着凹痕的铁锅。
楼下传来小商贩的吆喝声，我站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机在一旁不停地震动，是小姑子发来的连环夺命call。 “大嫂，这日子没法过了，妈总是用老一套带孩子，我跟她说现在不兴那么老土的方式，她就甩脸子。”
2婆婆说，她只是坚持给外孙泡传统的艾草水擦身。小姑子嫌味道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争执中，那壶滚烫的艾草水泼在了婆婆手上。“不是故意的，”小姑子在电话里解释，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可是妈太固执了。”
我记得婆婆当初支持小姑子读大学时的情形。2008年，短信提示音还是“滴滴答答”的年代，她站在那台老式缝纫机前，一针一线地赶制着小姑子的新衣服。“女孩子也要有出息，”她总这么说，眼里闪着光。
客厅里那只老式挂钟又开始整点报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我看着墙上全家福里的笑脸，那是五年前拍的。相框一角有些泛黄，像是被时光啃噬过的痕迹。
3“妈，你先住下来。”我接过她的行李，感受到拉杆上粘着的一层灰。婆婆的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攥着一个起了毛球的布包，那是她最爱用的老花镜袋。
厨房里，我煮了一锅南瓜粥。婆婆坐在餐桌旁，眼神飘向窗外的杜鹃花。“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小时候给你爸煮粥，也是这么一锅一锅的。”说着，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从前，说儿女小时候，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感恩。我听着，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突然明白了：对她来说，付出和牺牲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但这份本能在新时代的碰撞中，却变成了一种负担。
4“大嫂，你就这么把妈留下了？”电话那头，小姑子的声音带着责备，“你知道她在我家多麻烦吗？每天要给孩子喝中药，还要用老方法洗澡。这都什么年代了！”
我望着厨房里的婆婆，她正在用那只烫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择菜。案板上放着她最爱用的老式菜刀，刀背上有一道年代久远的豁口。 突然意识到，她的固执，不过是在用最熟悉的方式表达爱。
婆婆擦了擦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付出的地方。”窗外的梧桐叶随风飘落，像极了那年我第一次见她时，她为我掸去肩上的落叶。
人们总说，随着时代发展，代际矛盾越来越深。但站在这个时空里，看着婆婆佝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比如爱与理解，永远不会过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