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相信我一次吧！试试看，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落在我平静却压抑的湖面上，荡开了涟漪。
我是张淑珍，今年58岁，3月15日那天，我正式退休了。站在化工厂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外面高高的烟囱冒着白烟，心里说不出的味道。
这地方，我一待就是三十多年啊。
我年轻时从乡下考进县城，后来分配到这家化工厂，日子一天天地过，不知不觉就到了退休的年纪。
领导给我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同事们都来了，说了些客气话，送了我一块纪念牌。
散会后，我一个人回到宿舍，坐在床边，盯着两只破旧的行李箱发呆。
这间宿舍我住了快二十年，桌椅的边角都被磨得光滑，墙上的挂历还停留在去年的元旦，连地板上的裂痕，我都熟得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我想起了儿子张林。
他昨天晚上打电话说，今天要开车来接我。
可早上又打了个电话，说单位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我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有些失落。
他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啊，去年和妻子许芳离了婚，孩子归了许芳。
他一个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我心疼，可也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拎起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二十年的屋子，锁上门，拖着箱子走了出去。
厂区的路很宽，两边种着冬青树，春天的风吹过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拖着箱子走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问我去哪，我说：“车站。”
车站人不多，候车厅的长椅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乘客，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打着瞌睡。
我找到座位坐下，看到一对母女走了进来。
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旧毛衣，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趴在她肩膀上，睡得正香。
她身后还拖着两个包，看起来挺累的。
她抱孩子的手一直没松开，另一只手拎着包，走路有点吃力。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孙子。
自从孙子跟着许芳走后，我已经快半年没见过他了。
以前我忙着工作，一年到头和孙子见不了几次面，现在退休了，想见他，却觉得没脸开口。
我知道，孙子对我这个奶奶没什么感情。
检票的时候，我和那对母女排在一块。
我拿着行李，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
上车后，我选了靠后的座位，那对母女坐在我前面一排。
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忽然站起来，对司机说：“师傅，能不能停一下？我想下去一下。”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左右看了一眼，抱了抱怀里的孩子，小声喊了几声：“小婷，醒醒，妈妈下车一下。”
小女孩睡得很香，动都没动。
女人有些为难，回头看了看车上的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对她说：“你把孩子给我吧，我帮你抱着。”
她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谢谢您，大姐，真是谢谢。”
她把孩子递给我，小女孩软软地趴在我怀里，睡得一动不动。
孩子的脸圆圆的，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得像只小猫。
我抱着她，心里忽然酸了一下。
孙子小时候我也这样抱过，可这么多年，我总忙着工作，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想补偿，却已经晚了。
女人回来后，接过孩子，连声道谢。
我摆摆手，笑着说：“没事，孩子挺可爱的。”
她坐下后，主动和我聊了起来。
她叫刘芳，是隔壁乡的，去年离了婚，带着女儿生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我能听出她话里的苦涩。
她说，离婚那天，她抱着孩子站在民政局门口，边上的人说：“女人带孩子，以后日子不好过。”
她当时没说话，可心里也明白，日子确实难。
我叹了口气，问她：“为什么离婚呢？”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一些小事吧，鸡毛蒜皮的，吵着吵着就散了。”
我听着，心里一阵难受。
和她聊着聊着，我突然问：“你们……离婚后，有没有后悔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后悔过，可也晚了。”
她看着怀里的女儿，轻声说：“现在，我只想把孩子养好，别的，都不想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我儿子张林，是不是也后悔了？
车子快到终点站时，她忽然转过头问我：“大姐，您也是刚办完事回来吗？”
我点点头，说：“今天刚退休，从县城回家。”
她一听，眼睛亮了起来：“您家里人是不是都在乡下？”
我说：“是啊，我爱人和儿子都在家，可儿子去年也离了婚。”
她愣了一下，接着问：“那您儿子现在一个人吗？”
我点头：“是啊，一个人过呢。”
她犹豫了一下，忽然说：“大姐，要不这样吧，我今天也没什么急事，不如跟您回家一趟，我想和您儿子聊聊，也许能帮上点忙。”
我愣住了：“你和我儿子素不相识，能聊什么？”
她笑了笑，说：“您别管了，试一试吧，万一有用呢？”
她的话让我莫名有点希望，反正现在都这样了，也不妨一试。
回到家后，我让刘芳坐下歇会儿，自己去厨房忙活。
张林回来的时候，看到刘芳，有点惊讶：“妈，这是谁啊？”
我给他解释了一下，他点点头，和刘芳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聊了很久，刘芳把她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说到后来，张林的脸色变了。
刘芳说：“张林，离婚后，我才发现，日子更难了。其实两个人在一块，吵架是难免的，可只要还在乎对方，就别轻易放手。”
张林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她已经不想回来了。”
刘芳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有些话，你不说出来，谁也听不到。”
第二天，我陪着刘芳去了许芳家。
许芳看到我们，有些意外。
刘芳和她聊了很久，把她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她最后说：“许芳，张林其实挺后悔的，只是他嘴硬，不愿意承认。你要是不愿意复婚，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许芳低着头，眼圈有些红。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轻声说：“其实，我也后悔过。”
几天后，张林和许芳见了面。
他们谈了很久，最后决定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们签复婚协议的那一刻，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几个月后，有一天，我在街上碰见了刘芳。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手，满脸幸福。
我看着那个男人，愣住了——竟然是张林的朋友李明！
原来他们因为那次班车的事认识了，后来慢慢熟悉，竟然走到了一起。
我回家和张林说起这事，他咧嘴一笑：“妈，这就是缘分吧，谁都说不准。”
人这一辈子，有些事绕一圈才能看明白。
。
生活啊，果然是处处藏着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