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冬夜寒彻骨，汉中王殿内炭盆将熄。六旬的刘备攥着曹丕篡汉的急报，指节发白。案头堆积的劝进表中，益州派系字迹张扬，荆州旧部言辞恳切。他突然抓起竹简砸向屏风："这群人是要逼我作第二个王莽！"
诸葛亮掀帘而入，弯腰拾起断裂的竹简："主公可记得三十七年前涿郡桃园？"刘备眼前忽现漫天桃花，三个粗布汉子举酒盟誓——那时他不过是个卖草鞋的落魄宗亲，关羽推着枣车，张飞衣襟沾着猪血，三人跪在香案前高喊"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今岁荧惑守心，紫微西移。"诸葛亮展开《河图》拓本，烛光映出他眼角的细纹。这位十四年前隆中对策的"卧龙"，此刻鬓角已染霜雪："汉室气数未尽，需新枝续根。主公若不承天命，云长将军的血..."
刘备猛地抬手止住话头，案头烛火剧烈摇晃。他想起去年此时，关羽被杀消息传至成都，白发苍苍的廖化跪地泣血："上庸按兵不动！"
登基台前的血色长阶（公元221年四月初六）武担山下旌旗蔽日，刘备着十二章纹冕服拾级而上，玉圭压得掌心发疼。礼乐声中，往事如利刃刺入心头：
长坂血战时，赵云单骑冲阵归来，襁褓中的婴孩犹在酣睡，战甲缝隙却渗着人血； 汉中之战时，法正咳着血谏言"当为天下计"，三军齐呼"汉中王"声震褒斜道。
"升——坛——"礼官拖长的唱喏惊起哀鸿。刘备接过传国玉玺的刹那，西南天际忽现血色云霞。三日前张飞部将跪呈的密报在脑中炸响："三将军...身首异处..."。
冕旒下的孤影"陛下，该念诏书了。"李严低声催促。刘备展开帛卷，"汉贼不两立"五字灼痛双目。他想起四十年前编草鞋时，母亲抚着他掌中"川"字纹说："我儿当有九五命。"而今真戴上天子冠冕，才知这"川"字原是半生漂泊的谶言。
十万军民山呼万岁声中，他瞥见老将赵云按剑的手在颤抖——那是当阳血战后，唯一未愈的旧伤。
白帝城余烬（公元223年临终夜）油灯将尽时，刘备攥住诸葛亮的手："孔明啊...朕这一生，终究成了高祖最恨的样子。"他望向案头雌雄双股剑，剑鞘磨得辨不出纹样："当年云长走麦城，若朕不伐东吴...若朕早听你劝..."
诸葛亮跪在榻前，第一次看见泪痕划过帝王枯槁的面容。宫外更鼓声中，刘备突然嘶声道："告诉阿斗...他父亲这辈子，只穿过三年没补丁的衣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