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王室与鲁国的关系,就像父子关系。周天子坐镇镐京,把控全局;鲁国出镇东方,帮周天子监视齐、莒、徐、宋等分封国。周天子以“周礼”治国,把“周礼”当作脸面;鲁国听命而行,不折不扣地在本国执行周礼,不折不扣地传播周礼至周边蛮夷部落。周天子对鲁国也极为照顾,一旦鲁国出现什么麻烦,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兵给兵。周天子还将鲁国树立为道德典型广为宣扬,号召所有诸侯国向鲁国学习。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鲁国从第五代国君开始出现反转,“僭越周礼”之事频频发生,啪啪啪直打周天子的脸,最后甚至动摇了周朝的国本。这是为何?
(周朝开创者,周武王姬发)
一、鲁国屡屡犯禁,视周天子如无物公元前973年,鲁国第四位国君鲁幽公被弟弟姬沸杀死,姬沸自立为魏公,成为鲁国第五位国君。鲁魏公此举,等于左右开弓,给了周天子两记耳光:一是臣杀君,破坏了周礼所规定的君臣关系;二是弟篡兄之位,破坏了周礼之“嫡长子继承制”。杀的是鲁人,违的却是周礼,可是周天子听之任之并无反应。
鲁国第10位国君鲁懿公在位时,又出了件事。鲁懿公的侄子伯御因为不满鲁懿公在周宣王的支持下夺走其父王位,率兵杀死鲁懿公,自己做了国君,是为鲁废公。鲁废公此举,是直接而公开地与周宣王作对,是完全撕破了脸面。周宣王大怒,出兵鲁国,灭了鲁废公。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周王室与鲁国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鲁国第13位国君鲁惠公在位时,开始公开藐视周天子。当时的周天子是周平王。公元前756年,秦国的秦文公大张旗鼓祭祀天地,违反了周礼规定的“只有天子才能祭天”的原则,鲁惠公要周平王惩罚秦国,周平王未加理睬。鲁惠公大怒,也在鲁国举办了一场祭祀天地的大型活动,还请郑、晋、卫三国来观礼,还将祭天活动的总结报告呈送给周平王。这是公开并且当面藐视周平王。
公元前720年,周平王驾崩了,由于刚刚迁都洛阳,穷得下葬的钱都没有。臣子们只好赶快把消息放出,让各诸侯国来参加葬礼,然后用他们带来的礼金下葬周平王。大家都等着周王室的乖儿子鲁国带头呢,可是鲁国却带头不来参加葬礼,周平王的大臣等不及了,竟然亲往鲁国索要礼金。寒酸到何种地步!
公元前594年,鲁宣公在位,实行“初税亩”的税制改革,鲁宣公将国内田地全部私有化,收取10%的税赋。要知道,周朝实行的是土地国有制,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王室正是从各分封国的“井田”上获取收入的。现在鲁国搞私有制,公变为私,这是釜底抽薪,断了周天子的财路,动摇了周朝的国本。
不久,楚国、郑国、晋国也开始土地私有化改革,周天子的井田制崩溃了,诸侯不必再上缴田赋给周天子,曾经富有四海的周天子成了最穷的人。
之后,鲁国还有很多反周行为,不必一一列举。总之,鲁国已经从周天子的乖儿子变成了反周的急先锋。
(初税亩有利于土地拥有者,却破坏了井田制)
二、周天子自身不讲原则是主因鲁国为何变得如此叛逆?周天子不讲原则是一个重要原因。
比如鲁魏公杀鲁幽公事件,处于周穆王时期,周穆王却没有管。有人说周穆王二征犬戎,西征昆仑,东伐徐国,没时间处罚鲁魏公。这是大错特错。周穆王(前977--前922年)与鲁魏公(前973--前924年)同时在位的时间达49年之久,在西征前,他用了约12年时间整顿秩序,并颁布《吕刑》,以严刑峻法治理天下,却对犯上作难的鲁魏公不管不问。很显然,这是纵容,是不讲原则。周穆王为鲁国的“不尊周礼”开了一个坏头。
接下来的鲁废公杀鲁懿公事件,周宣王看起来很讲原则,一怒而灭鲁废公。但实际上,周宣王是个更不讲原则的人。因为此事完全因他主动破坏周礼而起。周礼规定,不管是周王室还是各诸侯国,在王位继承上都要遵循“嫡长子继承制”,鲁国当时的嫡长子是鲁废公的父亲,周宣王却不准鲁国立鲁废公之父为王,强行立了鲁废公之叔姬戏为周懿王。这样公然违反嫡长子继承制,是不是毫无原则可言?结果导致鲁国严重的内乱。至少在鲁国人那里,周宣王失尽民心。
再看鲁惠公僭越祭天事件,也不怪鲁惠公。周平王迁都洛邑后,西周结束,东周开始。新王朝,新气象,鲁惠公觉得周天子应该重新将周礼立起来。恰巧秦文公祭天,违反周礼,于是鲁惠王催促周平王惩罚秦文公。当时除了鲁国,还有像虢国这样的强国是支持周天子的。可是周平王稀泥巴扶不上墙,不敢派兵讨伐不说,疾言厉色的训斥也没有。于是鲁惠公也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祭天,来讽刺周平王不能坚持原则。
(想重振鲁国的鲁惠公)
三、大争之世,原则在实力面前一文不值其实,周天子不讲原则也是有原因的,不是不讲,而是讲不起,没能力讲了。
从西周到春秋、战国这段时间,是我国生产力发生巨变的时期,生产工具由“金石并用”过渡到铁器,石器逐步退出,青铜器与铁器唱主角。这大大促进了工商业经济的发展,也使得原先用石器不易开垦的荒地大量开垦出来,从而产生了二个实力强大的新阶级——地主阶级和工商业新贵族。
地主阶级和新贵族广泛分布于各诸侯国中,大部分由诸侯国的宗室子弟与卿士分化而来,他们搅动风云,以下犯上,与国君争夺权力,甚至取国君而代之,然后向周天子耀武扬威。曾经有如天网般严密结实的“周礼”,被他们撕扯得七零八落。
周王室临此巨变,却犯了糊涂病,没有及时醒悟,调整政策,顺势而为,以保持先进性,而是被局势拖着走:始而惊怒,暴起镇之,比如周宣王攻杀鲁废公,挽回颜面;继而惊骇,茫然失措,比如周桓王攻打郑庄公,大败,郑国大将一箭“射中王肩”,令周天子脸面丧尽。最后,周天子麻木了,不管了,也就不再讲原则了。
(箭射周天子的郑庄公)
和周天子一样,鲁国也处于大变革的风暴眼中,鲁国新兴的地主阶级与新贵族也强力摇撼着这个国家的旧秩序。周礼在新旧势力的交锋中被践踏成泥,鲁国国君没有足够的力量改变现状,只有一个办法:自保。自保不成便被取代。
如前所述,鲁幽公被鲁魏公杀,鲁懿公被鲁废公杀,都是被取代。而鲁惠公逼着周平王去对付秦文公,是想借周天子之力自保,保住“周之强藩”的地位。鲁宣公进行“初税亩”的税制改革,破坏西周赖以生存的井田制,更是自救、自保。因为鲁国国君太穷,只能以此来增加收入,至于伤害到周天子,就管不了那许多了。
不过,“初税亩”救不了鲁国,它在有利于增加国君收入的同时,更加有利于增强新兴地主阶级的实力。新势力的崛起已不可阻挡,鲁国最终在鲁庄公时代出现“三桓之乱”,彻底走向衰败……
(鲁国三桓,新兴地主)
结语: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再好,也不一定禁得住时代大潮的冲刷,努力追赶潮流并引领它才是正途。在这一点上,周王室和鲁国公室做得都不够好。
主要参考资料:《史记》